一个夏天清晨，林墨坐在集吉市重点高中大门对面的早餐店里，隔着窗户看着陆陆续续进入学校的学生。　　“老板，给我上一屉包子，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小菜。谢谢。”隔壁座位上，一个中年男人坐下来，招呼着老板。　　早餐店本来人声鼎沸忙乱不堪，这中年男人周围却好像被无形的墙与喧嚣的环境隔开了，从容宁静。　　林墨转过头，直直的看向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略显清瘦，白衬衫搭配一条灰色西裤，干净利落，一副文人模样，黑框近视眼镜遮挡住他的一半的眼睛，依然能够感受到目光和煦，温文尔雅形容他给人的感觉再合适不过了。　　中年男人注意到林墨的视线，看过来，微笑着点点头。　　“林霖老师？”林墨面色沉郁，声音冰冷，看起来并不友好。　　“是我。”中年男人伸手推了一下眼镜，微转头，正面对向林墨，声音依然平淡，似乎对林墨能够叫出他的名字一点都不吃惊，也没有回问对方是谁。　　林墨点点头，不再说话，转头继续吃包子，似乎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名叫林霖的老师也没有说话，直到吃完饭，起身离开的时候，似无意的扫过林墨，才迈出店门。　　林墨看向窗外，目光锁定在林霖的背影上。　　北方的夏夜凉爽干燥，四方小院上空几乎被高大的槐树繁茂的枝叶占据了，只从间或的枝桠间隙透出高远的星空。　　小院真的是小院儿，只有十几平方米大小，被一人多高的红砖墙围成独立的小空间。　　在县级市里，这样有年代感的小院很常见，大多集中在城市边缘接近乡村田野的位置，这些地方有介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特殊存在，有城市的便利，也有乡村的宁静。　　林墨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个方形小桌子，上面是一套讲究的功夫茶具。　　对面的林霖端起小紫砂壶，给林墨面前的茶杯倒上茶，看茶色应是红茶，回手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这是普洱，晚上喝不会影响睡眠。”林霖微笑着，端起茶杯示意林墨。　　林墨没有说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回国几年时间，吃住已经很适应，但茶还是喝不惯。　　“这茶，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有点柠檬的香气。”林墨细细品味。　　“这是小青柑，是我去福建的时候带回来的，是把普洱茶放在晾晒后的小青柠皮中，再经过干晒而成的，味道既有陈皮的清醇果香还有普洱的醇厚茶香，可以消食，健脾，晚上喝最合适。”林霖说话节奏很慢，声音低沉，仿佛一汪深潭流水。　　林墨连续喝了几杯茶，好像在用心品味着林霖说的味道，两人一时都无话，院子里只有间或的蛐蛐叫声。　　“这个院子有年头了吧？”半晌，林墨打破了沉默。　　他在傍晚时分敲响小院的木门，林霖只在打开门的一瞬有些微的怔愣，很快便微笑着请他进院。　　林墨是临时起意来到这里的，他与林霖已经连续几天在早餐店相遇，林霖应该对他的到来有心理准备。　　林墨没有说明身份和来意，林霖也没有问，两人就随意的坐在小院子里。　　“我就出生在这里，我儿子也出生在这里。”林霖环顾四周，好像几十年的岁月都在一眼中。　　“没想过离开？”林墨眼神幽暗，猜不透隐藏在眼神中的真实情绪。　　“为什么离开呢？”林霖微微一笑，很难说那笑容里是留恋还是苦涩。　　“这是我母亲的家，从我姥姥手里接过来，结婚后也一直住在这里。她喜欢这里，即便是父亲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离开，对她来说，这就是家，家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在她的观念中，离开这里就是对家的背叛。”　　林霖低头抿了一口茶，林墨感觉他是在掩盖某种区别于一贯平和的情绪。　　“这里也是我和我妻子结婚后一直住的地方，儿子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长大。妻子去世也在这里。”林霖眼神放空，像在茫然的看着某种虚空。　　“你儿子，”林墨看着眼前中年男人的神情，心里生出唏嘘，“他会回来吗？”　　林霖收回眼神，聚焦到林墨脸上，沉默良久，轻轻摇头：“他不想回来，我也放他自由。“　　“他认为他不属于这里，他不应被困在这个小院里。即便，我和他的奶奶都认为，平凡宁静的生活更好，爱或恨太过浓烈，伤人。”　　当林墨走出小院，站在门后的林霖轻轻说了一句：“如果他犯错，让他回到这里。”　　林墨背对着门，轻轻点头，离开，没再回头。　　那算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