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在暗色的山峦叠嶂里,繁闹枝叶几欲能遮天蔽日,道路旁更是一丝光亮都难以寻觅,而这深秋时节,绵绵阴雨下着,便显得四周空气越发彻骨幽冷。
好像有谁在洒纸钱。
纷纷扬扬。
纸钱被重重洒向天际,很快却又被雨水打下来,砸进淤泥腐烂的坑里。
纸钱路前,有一队十人左右的小队正在艰难抬着一具棺椁往乱葬岗的方向而去。
苏易臣站在最前面领路。
封景毓在黑色棺椁后静静地跟着。
终于。
棺椁落地。
苏易臣垂眼看着面前已经挖出的黑黝黝的坑,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即将永远长眠于此,终是忍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
,眼泪疯狂涌出。
他哭得全身颤抖。
可阴雨却似乎永不停歇,砸在他的头上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眼泪什么是雨水。
都是一样彻骨的冷。
“宝贝。”苏易臣看到封景毓,正语调温和宠溺地对着黑色棺椁说话,“我知道你最近特别的累,那你就在这里先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够了,我就会来接你回去。”
苏易臣只当封景毓是悲伤过度有瞬间的失心疯了。
人死如灯灭。
万物不可回。
他虽是也心痛地难以言喻,但却还有几分清醒神智,明白不能再让封景毓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神志恍惚下去,就立刻下令要将棺椁下葬。
苏易臣这时
候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封景毓突然情绪崩溃要跟他抢夺棺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吩咐这些人将他打晕了带回。
今天苏晗烟就必须入土为安。
否则今后,后患无穷。
可苏易臣却万万没想到,封景毓却根本没有半分伤情崩溃绝望的神情,他眉眼间还是那般温和宠溺,甚至还能无奈轻叹着,像是眼前真的活生生站着个苏晗烟在跟他撒娇似的,好脾气地哄劝道:
“宝贝,我知道这里幽冷,你睡着不舒服,但是你放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很厚的被褥和许多你喜欢的吃食,你就放弃烦恼,好好的睡啊。”
这副场景确实有点可怕。
半夜三更。
俊美无俦却脸色煞白犹如
厉鬼修罗的男子,正满眼爱恋地轻轻摩挲着棺椁,低声哄劝。
可苏易臣却来不及细想。
“下棺!”
第一铲到底是由着苏易臣递给了封景毓,封景毓犹豫了下,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准备挖土埋葬,但他才刚刚有所动作,身后却突然传来封景岚惋惜悲痛的声音:
“本宫才刚到兵营,就听说苏小姐感染此病香消玉殒了的消息,心中实在惋惜悲痛啊!”
苏易臣抬眼看,就看到太子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了。
而封景岚身上那奢繁华贵的太子常服此时也已脏的不成样子——腿上满是泥泞不说,甚至经过这好几个时辰的赶路,封景岚的头发都带了些许凌乱。
这番姿态,倒像是
刚从市井跟泼妇骂街回来的似的。
但苏易臣还是忍不住心中好一顿暗骂——
明明步步紧逼的是他,现在故作痛惜的也是他。
虚伪。
紧接着苏易臣又有些紧张,此时他生怕封景毓会情绪崩溃跟太子争吵起来,但没想到,封景毓却反应格外平淡,面上甚至连丝毫怨念憎恶都不曾有。
甚至于,封景毓还拱手行礼:“参见太子。”
封景岚人也傻眼了。
这——
怎么回事?
封景毓现在不是该因为苏晗烟的死而崩溃绝望、万念俱灰吗?
怎么反应却这么平淡?
封景岚震惊惶惑又怀疑,便故意挑眉问:“本宫可以见苏小姐最后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