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穿着采诗官的官袍,眉眼弯弯,笑起来时露出来一侧脸颊的甜甜梨窝。
可在她笑意收敛之时,她却是又无比温柔和稳重的。
她站在相渝前面的不远处。
站在百千夜尽之处。
手里还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
像是察觉到了相渝和苏晗烟直勾勾的视线,她转头看了过来,看到相渝之时,她笑容稍做僵凝一瞬,却并未停顿太久,就又接着笑了起来。
“陛下。”她温声喊,“我来接你。”
“……”
相渝眼圈更红了,刚才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顿时就又再度决堤了。
他踉跄又慌张地朝着木锦绣跑了过来,可跑到木锦绣面前之时他
却又开始畏惧退缩,不敢伸手去拥抱她了,神情怯懦,就像是生怕会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怯懦卑微地看着眼前的木锦绣:
“你怎么会来接我的?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非常恨我,是根本不可能来接我的……”
说着说着,相渝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委屈地不停落泪。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木锦绣伸手轻轻揉了揉他垂下的脑袋,将他的耳朵给重新撸得竖立起来,才温柔地笑着解释,“你可是陛下,我怎么会恨你呢?”
“可是我那么坏,我那么坏,我做了那么多坏事……”
相渝情绪终于全面崩溃了。
他原本该跟木锦绣有这么完美幸福的
一生的,可就因为他抵抗不住所谓剧情的掌控和压制,无法拒绝绘梨的攻略和靠近,才生生地将木锦绣给送进了冷宫,逼上走上了绝路,甚至死后都被囚禁在那空无一人的冷宫里,整整五十多年。
他的妻子他了解的,她是最为讨厌孤独的,可她却一个人在那里,一个人孤独地煎熬了五十多年。
而这一切都怪他。
可到了如今,他心爱的妻子竟还在摸着他的脑袋,温声哄他说:“那些事跟你都没关系,我知道的,我也从来都没恨过你……”
相渝还在小声地啜泣着。
他也不是特别想哭,他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妻子了,他也不是特别贪心,只想要他的妻子尽可能的用这般
温声细语地多多安慰他。
苦肉计一用就上瘾。
上瘾就戒不掉。
看着木锦绣还在温柔地哄劝着相渝,旁边的苏晗烟也觉得格外的心酸又安慰,但对于木锦绣方才的话她也是相信的,木锦绣从来都没有恨过相渝,甚至哪怕她被囚禁在那处冷宫里,以孤魂野鬼的姿态孤零零地飘荡了五十多年,那么多孤寂的日日夜夜,她的爱恨嗔痴,她的挣扎求救,都无一人能看到。
到后来她竟然连恨谁都不知道,就只能将一切的恨都寄托在了绘梨身上。
不恨绘梨,她还能恨谁?
恨相渝?
不。
木锦绣舍不得。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无缘无故地爱上别人就
厌恶自己,可是她却也没办法让自己的丈夫变回原样,继续煎熬着迟早也会变成怨偶,所以木锦绣选择了让自己解脱。
可她没有解脱。
后来避尘镜被苏晗烟带离冷宫,她终于可以脱离避尘镜,灵魂得以解脱了,可她面对触手可及的自由时却并没有觉得特别轻松,反而还有些茫然。
于是木锦绣就停下了步子。
等。
灵魂没了禁锢,等不了多久。
原本木锦绣也是想拼拼运气的,却没想到在自己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遇到了相渝。
她等到了相渝。
也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解脱。
而旁边还在不停啜泣的相渝,则在木锦绣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