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影子晃动了一下,他急忙抬起头来,与门口的影子四目相对。
第一眼,看到一双带泪的眸子,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擂了一下,眼底不知道怎么地,迅速发热,雾气上涌,喉头也哽了起来。
他的心也缩了起来,仿佛缩成了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有点难以呼吸。
他通过眼底的雾气,瞧着她缓缓地走来,晶莹的泪滴,再眼眶里猝不及防地跌出,经从脸颊上滑下来了,鬼的眼泪充满了凄美悲伤,他认为,那悲伤传染了过来,他也跟着悲伤起来。
她站在了他的面前,盈盈若若,含泪又带笑,眼睛没从他脸上移开过。
从门口见第一眼,暗萝知道九公主没有骗她,真是她的儿子。
不是容貌相似,是感觉,母子连心的感觉。
高渐黎想迅速调整情绪,喊一声阿娘,但是,他的声音怎么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堵了一团带血的棉絮,腥甜腥甜的。
甚至他的手,他的嘴唇,都在微微地颤抖。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声音很轻,很柔,他此生都不曾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他这一世的母亲出身世家,规矩很足,少时要有奶娘带,启蒙之后由夫君教,她关心孩子体贴孩子,都是叫底下的人去做。
母亲肯定是爱他的,但她不会与儿子多亲近,因为她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若对嫡子亲厚,则也要
对庶子亲厚,否则便失了主母的分寸,损了她的名声与威严。
从他记事起,见母亲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请安的时候,她坐在交背椅子上,受了礼后叮咛几句。
他忍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才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高渐黎!”
暗萝温柔地笑了,明眸被掩盖在泪水后,她坚持要带着微笑,即便她的心已经痛得无以复加。
她要笑,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儿子,要给他留一个很好很好的印象。
她要笑,因为从那一世,她便以为母子情分彻底断了,再不可能见他一面,现在却像做梦一样,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要笑,世事多艰难,他很年轻,以后或许要面对很多难以抉择的事,会遇到坎坷,会遇到悲伤,她想让自己的笑,陪伴他一生。
她要笑,因为这也是她仅仅能做的事而已了。
“娘!”高渐黎终究还是从沙哑的嗓子里喊出了这一声,喊完之后,他自己却泣不成声了。
暗萝泪水跌得更凶,但笑得也更甜,时隔几千年,她听到他喊娘了。
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鬼的手很冰冷,他脸颊的肌肤是烫手的,阳鬼差的眼泪灼烧得她的手起了白烟,她很痛,但不要紧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可以碰到他。
高渐黎整个被悲伤包裹,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入戏这么深,仿佛是亲眼看到了她所经历的
苦痛,他好心疼啊。
“娘,您受苦了!”高渐黎一把抱住了她,如今已经不管什么演戏不演戏,他只是心疼她。
脸颊贴住儿子胸口的那一瞬间,暗萝的笑终于是无法维持了,她放声大哭起来。
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伤,都不如眼前这个人重要了。
龙卿若站在外头,听着两人的哭声,心里也跟着难受。
她靠在了小境的身边,小境旁边还站着血魔,血魔竟然也哭了起来,真是至情至性的魔啊。
“娘,您过得好不好?”高渐黎的声音响起来了,充满了担忧与难受。
“以前不好,但现在好了。”暗萝痴痴地看着儿子,然后又说:“不,以前也好,一直都好。”
这些年做的事,终究是没有白费,他过得好,她做的便有意义,也觉得好了。
她还想继续做下去,让他可以一直一直这么好。
高渐黎咬牙切齿地说:“娘,您放心,害您的人,我一定会把他们亲自送到判官的面前,让他们受千刀万剐之苦。”
“傻孩子,你不必记着这些事,他们做过什么,自有审判,不必你来做。”暗萝温柔地说,眼泪湿过一重又一重。
“不,我必须这么做,才能告慰您。”
暗萝却摇头,“报仇不能告慰我,把他们打个魂魄飞散,为我讨回一个公道,都不能告慰我,只有你好好地,幸福
地生活下去,才能真正告慰我,记住我的话,好吗?”
“为什么?难道您不恨他们吗?”高渐黎浑然都不记得自己是来开解她的,只觉得心头有说不出的恨,“我一定要他们跪在您的面前,给您求饶,请罪。”
“恨!”暗萝眼底果然是有恨意的,几乎咬牙切齿地,“不管他们承受多大的惩罚,都回不到从前了,也补偿不回来。”
她冰凉的手抹去他的泪水,声音重新柔和了起来,“我听九公主说你是个当官审案的,就好比你断的凶案,就算把杀人者千刀万剐,都不可能让被杀者回到从前,从伤害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恢复不了。”
“人的一生,就像徐徐展开的锦帛,有人会在锦帛上绣花,有人会描画,有人会镶珠,有人却会剪洞,灼烧,甚至撕碎。”
“前者我们感恩,后者我们恨,我们恨的人,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