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叫他,在陆峮明显更轻更柔的呼吸声中笑了笑,眼尾微微翘起,漂亮的大眼睛变得湿漉漉的,又带着些难过与安慰,“我会好起来的,对吗?”
这样脆弱的娇小姐,病得难受极了,还要可怜巴巴地仰起头来寻求他的安慰。
好像只要他一句肯定的话,她身体里的病痛就能缓解许多。
陆峮握着她的那只手有些许颤抖,被炽烈天光染成麦色的大手骨节修长,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被他轻轻握住的那只手生得柔白又小巧,指节细长,却有好几个软软的小窝,陆峮没事儿时就爱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捏那些小窝。
当威风凛凛的天子还是铜钱村一个叫虎头的小朋友时,他曾经咬着甜菜根蹲在田埂上听老大娘们说话,这样手上有小窝的都是有福之人。
可他的娇小姐才病了那么一会儿,便瘦得来连小窝都快没有了。
陆峮低下头,声音艰涩又坚定:“是,你会好起来的。”
崔檀令艰难地动了动,卢夫人她们有些着急地上前来,是躺得不舒服了想翻个身吗?
陆峮却懂事地将手递了过去,娇小姐带着些不正常温热的面颊便轻轻落在他掌心。
崔起缜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有些发酸。
尔朱华英掏出小手绢擦了擦眼泪,余光瞥见崔起缜来了,惊讶道:“阿耶,你怎么来了?你刚刚不是不来吗?”
卢夫人听了这话,嘴角一扯。
崔起缜不好像训儿子一样训儿媳,只好当没听见,板着脸上前,看着崔檀令孱弱的模样,始终还是软下了语气:“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药都喝了吗?梅香果子可备下了?”
崔檀令被他一番话又弄得眼泪不断。
她小时候常常喝药,阿耶下值回来之后就会抱起她哄着喂药。小小的崔三娘子因为苦涩的汤药哭闹不休的时候,崔起缜就会拿着梅香果子喂她,嘴里有了甜蜜的果子,她就不哭了,被泪水冲洗得格外干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阿耶,直叫人心都要跟着一块儿融化。
一句熟悉的梅香果子又叫她开始掉眼泪了。
陆峮见她闷不吭声,泪珠子却掉个不停,不由得有些急:“岳父,你别说话了,你一说话她就要哭。”
卢夫人:……
尔朱华英:……
崔起缜稍微敛了敛神色,见女儿容色暗淡,一双眼睛哭得泛红,也顾不上许多,与一旁的方老大夫交谈起来。
方老大夫被自小看着长大的三娘子可怜兮兮地求了一通,一时心软便答应了按照她的话那么做,对着向来威严的家主时亦十分淡然,看不出半分心虚:“皇后娘娘身子本就有些孱弱,这两日乍一换了环境住处,山风多寒凉,娘娘有些不适也正常。加之娘娘近日忧思过度,气血有亏,诸种因素加在一块儿,才叫这病气完全发了出来,故而显得严重了一些。”
忧思过度,气血有亏?
难不成兕奴真的是因为那些事才将自己的身子都给愁病了?
一时之间在场之人都没说话,只有崔檀令的咳嗽声。
见她咳得一张苍白面孔都带上了不正常的潮红,不等绿枝她们动作,陆峮迅速起身去倒了杯水,试过了水温了之后才扶着她半坐起来,半抱着她慢慢将茶盏里的温水喝了个干净。
见她喝了水,人也不咳了,呈现出一种呆呆的愉悦,陆峮悄悄松了一口气。
生了病的娇小姐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有些笨笨的。
这下真变成小犀牛了。
绿枝会意地上前接过空茶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娘娘这几日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也就今早陛下陪着时才多用了些菜粥。现在娘娘觉得如何?可要奴婢再去厨房盛一些菜粥过来?”
娇小姐是因为他陪着才有胃口吃东西吗?
陆峮叹了口气,目光含着心疼之余又不免有些骄傲。
她好爱他!
崔檀令被陆峮小心翼翼地抱着又躺了下去,闻言眨了眨眼:“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卢夫人跟着揪心:“你人病着,不吃些东西怎么会好?听话,用一些吧好不好?还是你想吃茴香饺子了?阿娘去给你做!”
“阿娘,现在哪里是茴香的时候啊。”尔朱华英十分耿直,“妹妹一定是想吃我做的甜水面了对不对?”
眼看着婆媳俩人就要吵吵起来,崔檀令想笑,可是余光瞥到一旁神色稳重无波的阿耶,她又难受起来。
她都这样了,阿耶都不肯说些她想要听的话哄哄她!
难道阿耶真的心硬至此吗?
“要梅香果子。”在崔起缜略有些波动的目光中,崔檀令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卢夫人笑了笑,“阿娘,我想吃梅香果子。”
她肯吃东西卢夫人就谢天谢地,忙不迭地应了声,拽着儿媳妇一块儿出去了。
这儿媳妇和她的二郎一样,嗓门儿大,可别吵着兕奴休息了。
崔起缜又看了看阖上眼,似乎又睡了过去的女儿,也准备转身离去。
“阿耶。”
身后传来轻轻的叫喊声,又轻又亮,像是山谷里的小百灵鸟,就像是她小时候无数次叫他的那样。
崔起缜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