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登基大典已成,封崔檀令为中宫皇后的圣旨也随之下发,到了此刻,已经是人尽皆知。
宫中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崔府,连同着大家欢乐喜庆的祝颂之声也响彻了崔府每个角落。
除了二房所居的连和苑。
六娘子崔清韵年岁最小,也最爱热闹,眼看着乳母好容易给她打整好了裙摆的褶皱,正要出去,看见崔清嬛还坐在榻上,不由得有些奇怪:“大姐姐,走呀。”
崔清嬛不轻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的绿檀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崔清韵被吓了一跳,看着自己长姐和阿娘一样的威风做派就下意识地嘟起了嘴:“你不去就不去,发什么脾气!”
说完,竟是自己提着裙角出了门。
乳母女使们连忙跟上了她。
会英看着大娘子脸上不悦的神色,小声道:“六娘子还小呢,喜欢热闹,但要说姊妹情分,自然还是您与六娘子这样一母所生的姊妹更亲近了。”
她哪里计较的是这个?
崔清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上回自庄子上回来之后她便有些担心,担心崔檀令真的将那件事儿告到老太君她们面前。
可她没有。
崔清嬛心中却生出密密麻麻的嫉恨来。
今日是崔檀令的好日子,府里人人都要去给她道喜,崔清嬛却并不想去。
二房的主母王夫人原本正在花厅同宾客们说笑,身边的宋嬷嬷倾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语两句,很快她便借着更衣的名头脚步匆匆地回了连和苑。
“你这是做什么?这样好的日子,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派了人来,你此时不多多结交些人缘,反倒在这儿伤春悲秋起来了?”王夫人生得丰满而艳丽,看着自己女儿一副不争气的模样,一双丹凤眼扬得更高了,“就凭你这样,便是我这个做人阿娘的,也要偏心三娘。”
崔清嬛早习惯了她阿娘这般说话做事的语气,低着头理了理身上的披帛:“结交再多人缘又如何?还不是要嫁荥阳郑氏的三郎?”
王夫人笑了:“怎么,你是嫌这门亲事不好?”
她说话的声音陡然变得利了不少:“你以为三娘成了皇后,便是好命?叛军出身的新君,能否坐稳那个位置都还另说,更遑论世家权势愈盛,自然是不肯轻易放权出去,到时候新君与世家之间必有龃龉,三娘作为世家大族出身的皇后,在母族与新君之间,定然两头为难。”
崔清嬛抬起头,蹙眉道:“可是……”
“这世间多的是人前风光人后掉眼泪的事儿。你如今遇到的才哪儿到哪儿?”王夫人不容拒绝地叫她立即跟着她出去宴客,“你给我记住了,崔氏护佑的不止是她崔三娘,你也是在里边儿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娘好过,你在荥阳郑氏的日子也好过。难不成你还想真想有一位被天子废弃的族妹?”
崔清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王夫人笑着给女儿理了理发髻上垂下来的翡翠珠子:“那不就好了?走吧,别叫大家等得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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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檀令未曾去花厅宴客,圣旨已经下发,作为板上钉钉的中宫皇后,她自然需要‘摆些架子’出来。
胡连姣笑着给她行了一个礼,见崔檀令颦眉,她挤眉弄眼地笑出了声:“皇后娘娘如今可得提前习惯才是,要不然今后命妇宗亲们给你请安,就怕你看着底下那一片珠光宝气的脑袋犯晕。”
崔檀令笑出了声,绿枝她们也跟着面带笑意,这位武安侯府的二娘子可真是个好玩儿的性子。
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姐妹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就在这时,外边儿又传来了女使喜气洋洋的声音。
说是宫里边儿又送赏赐来了。
在胡连姣她们揶揄的目光中,崔檀令淡然地点了点头:“恭谢圣恩。陛下送了什么来?”
心中却在疑惑,先前传旨的时候不是已经送了许多赏赐来了吗?赐礼之多,与前朝任何一位皇后相比都是只有只多不少的份儿,现在又送了什么东西来?
女使恭恭敬敬地传了话过去,没多会儿,身着深绿袍子的内侍便笑着进了院子。
他身后还跟着……
六头绑着小红花,显得格外神气活现的小黑猪。
还有几只肥嘟嘟、黄澄澄的小鸡崽子……
看清身后那一串儿小内侍抱着的是什么,大家想要贺喜、打趣的话彻底噎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这郎君们定亲时送的东西,除了象征着忠贞之情的大雁,其余要么是珠玉古籍等名贵的东西,这位陛下,怎么送了些活鸡活猪,还有……
大家的视线掠过那些水灵灵的菜蔬,脸色也随之变得绿油油起来。
崔檀令自然也被未来夫郎这份颇为新奇的礼物给震住了,可随即又扬起笑容:“陛下厚爱,叫我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内侍脸上笑呵呵,实则心中发苦,他这辈子干过最得罪人的事儿,可都是托了陛下的福!
而且,更得罪人的事儿,还在后边儿。
内侍清了清嗓子:“娘娘,陛下还有话托奴才转达给您。”
崔檀令内心呵呵笑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内侍又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