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坐标的数据是歌者的工作,判断坐标的诚意是歌者的乐趣。
说到乐趣,从脚下这颗种子在母世界起航那天算起,直到今日,已经过去了一万多个时间颗粒,在这期间,歌者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效清理了多少个坐标——
毕竟,做为母世界(注1)派出执行清理任务的团队成员,歌者和黑暗森林当中的多数猎人一样,也是坐在近光速巡航的种子上,在发现那些确实有诚意或者貌似有诚意的坐标过后,根据自己的直觉判断和当时心情,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随手发射一粒小小的质量点或者一张美丽的二向箔,然后就伴随着种子航道的偏移转向,优雅从容地转身离去。
中间不会进行半点停留,更不会回头再看一眼坐标本身是否已经被确实摧毁——对于已经暴露的坐标,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
总之,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但是,如此一来,也就确实没有办法精确统计自己到底曾经有效摧毁过多少坐标。
这也是清理员们在种子上地位不高的原因之一——占据一个,自己和外人都无法准确评估绩效的工作岗位,谁又会高看你一眼?
但是无论如何,这项工作总得有人去做。
而且当中还是不乏有些乐趣的,至少对于歌者自己而言,便是如此。
通过主核提供的相关信息,比如与该坐标有关的历史记录、坐标广播来源的方向和广播时间等等,这些合而成为一个有机整体,使得歌者能够在自己的思维体中,勾勒绘画出坐标广播者们的部分形象。
甚至于,在歌者的想象当中,自己作为一名优雅的古典诗人,能够越过空间距离和时间沟壑,与广播者们在精神上产生某种难以言述的心灵共振,从而感受和体会到它们情绪之中的恐惧和焦虑。
当然,其中必定还有一些母世界不太熟悉的感情,比如仇恨、嫉妒和贪婪等等,但主要还是恐惧,有了恐惧,坐标就有了诚意——对于低熵体,恐惧是生存的保证。
以上这些,便是歌者日常工作的乐趣所在了。
而现在么,歌者翻阅了一下主核最近提供的,关于周边空间的坐标搜索记录——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这不重要,即使主核的搜索今天没有收获,明天也没有收获,但是歌者相信,只要种子继续沿着当前河系的这条旋臂巡航下去,总会有所回报。
当然,是否获得回报同样也不重要,因为这都不会耽误歌者今日的歌唱:
我看到了我的爱恋
我飞到她的身边
我捧出给她的礼物
那是一小块凝固的时间
时间上有美丽的条纹
摸起来像浅海的泥一样柔软
……
“歌唱得不错!”歌者正沉浸在自己优美的歌声之中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忽然越过了时空上的遥远距离,突然在他的思维体中响起。
“是谁!?”歌者大吃一惊,他在0.01秒内就判断出这个声音并不属于种子上面的任何一位长老——只有后者,才有权限将信息直接植入自己的意识当中,而刚才的那道声音,明显是一个来自外面太空的入侵信号。
那道陌生的声音没有回应他的疑问,歌者也没有心情听她回复。
因为歌者此时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不但自己动弹不得,歌者通过自己头颅上两只硕大眼睛的余光,对着左右两侧进行扫描后,发现其他船员和几位长老,也都和他一样,无法动弹。
联络种子上面的其他人员,失败!
删除思维体中的记忆信息,失败!
下令身体内部的自毁自爆,失败!
对方不但切断了所有船员彼此联接的心灵网络,干扰了全部个体相互独立的思维记忆,还接管了每名生物各行其是的自杀行为。
这是无法理解的可怕伟力!歌者迅速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然后,歌者便和种子上的其它船员们一起,眼睁睁看着自己长度超过500多米,正在进行光速巡航的高级种子,被一道无限高速的蓝紫色光束瞬间拉住,而光束的另一端,是一艘长度超过3000多米的巨大飞船。
歌者明白,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种子乘员,以及种子本身,都已经被人俘获了。
这在以往的黑森历史当中,几乎闻所未闻——大家都是曲率驱动的近光速航行,谁又抓得住谁。
而退一万步讲,就算处心积虑地设下各种阴谋陷阱,暂时捕获到对方,但各个文明植入自家种子和猎人身体内部的各类自爆系统,也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所以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试图捕捉其他猎人的猎人们,都是只能收获被对方溅了一身体液的尴尬与无奈。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悲观的情绪在歌者的思维体中开始漫延……
将自己等人捕捉俘获的,显然是眼前这艘不知来历的“巨大”飞船——至少歌者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实际上,真正出手将歌者文明种子轻易俘获的,是帝国“鱼头”战略打击集群当中某一只虽然不起眼,但比起歌者文明的种子,要大上很多很多倍的“蓝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