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喇嘛曾云游过内地众多古刹,通晓藏医药和中医也很健谈。多恰寺的殿宇和彩绘都是他近年行医积累布施重新修整的,唯有寺后的一个隐修洞是古老的遗存。
那是一块U型的巨石,左右两侧各有一幅通高两米的云母斑纹,纹路之中雕刻着斗大的半个符号,想是远古的一次地震造成中间的岩层崩塌,留下左右对称的岩石纹理。多恰寺建寺之前,一定是有虔诚的工匠特意刻的。
丹增喇嘛在神迹前祈祷了一番,庄重地说:“传说阿底峡尊者在此诵经,合掌之间暴风雪就停了,尊者的身影也凝聚在石头上,化为合掌神迹。你们看这梵文符咒一分为二,刚好对称刻于神迹两掌心中,合在一起就可风调雨顺。”
蘸冰和懒猫咪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暗想莫非那卷轴上的奇怪文字是拆开的梵文符咒。
回到正殿,懒猫咪在佛像前供了酥油灯,丹增喇嘛为她的父亲念诵了安灵招魂、超度亡灵的含波经咒。蘸冰站在门口的光影里,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在灯盏间鬼魅般的忽明忽暗。
“人必须有信仰吗?”懒猫咪给每一盏酥油灯添满酥油。
“别的人我不清楚,你的父亲有。”丹增喇嘛说。
“但我从没听他提到藏传佛教。”懒猫咪抬头看了看那些威严的雕塑。
“他的信仰就是让每一个偏远地区的牧民身与心都能像牦牛和神鹰一样,享受青草和蓝天,即使只是夏天般的短暂。”丹增喇嘛一字一顿地说,似乎在回忆那一瞬间。
“有道理,所以我来了,让每一个偏远地区的牧民都看见短暂的夏天,像牦牛和神鹰一样。”懒猫咪的泪眼里闪烁着酥油灯的光亮。
蘸冰站在一旁看不见,他暗想,我们的身体沐浴在恒星的光芒中,却要在黑暗的光影中寻找精神的寄托。丹增喇嘛说供了酥油灯念了含波经咒后,亡灵会米西赞解,意思是她的父亲会化作湖边的赞神,保护转湖的旅客和牧民。
懒猫咪靠在黄柏门框前,眉宇间还残存着一抹沉闷。
“既然丹增喇嘛说令尊会化作赞神,你该开心才对呀!”
“其实我有点恨他。”她慌忙用手指去堵住自己的嘴。
“噢,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你还没从中恢复过来吗?”
“站在他的墓前让我很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
“就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其实他对我很好!”蘸冰感觉她不愿意开放自己,不想往下说了。
蘸冰轻轻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我想你不需要保留,你最不舒服的是什么?”
懒猫眯突然浑身发抖,似乎回忆让她痛苦异常。
“能告诉我,你恨他的原因吗?”
“他在时不让我跟男生说话,许多事不允许……就像监狱式的管理,他总和我妈吵架,直到离婚最终抛弃我们。”其实懒猫咪想说,父亲有坚定的信仰却不让家人随意地想。
“可他已经离去了,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什么原因导致你还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懒猫眯一怔,眼睛直视着蘸冰,“我明白了!他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还没有摆脱他带给我那么多的约束,所以我不快乐!我自由了。”
“谢谢你,蘸冰!” 懒猫眯激动地搂住蘸冰的脖颈,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却没有注意到刚好迈上台阶的洛桑。
撞上的一幕让他绛紫色的脸庞骤然刮起一场风暴,他转身跑下台阶,开了后舱将他们俩的背囊拽了出来。
洛桑将两个背囊撂在台阶上,喊道:“再温顺的藏狐也要吃羊,你们自己走好啦!”随后头也不回的就跳上了车。
懒猫咪追了过去,边喊着:“洛桑你回来!”
等蘸冰拎着背包下了台阶,洛桑的越野车已经咆哮着绝尘而去,留下懒猫咪绝望地站在卷起的灰尘中。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介意我们刚才。”蘸冰无奈地捡起行李。
“想什么呢?你觉得我会爱上那个藏族男孩吗?” 懒猫咪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下。“我自由了,也很快乐,我应该去补偿去享受自由。不过抱歉,没有车乘了。”
丹增喇嘛对去而返的俩人并不奇怪,只是邀请他们喝酥油茶吃糌粑,说离开的人总会回来。多恰寺只有十余个修行的僧人,他们的午饭也只是糌粑和酥油茶,糌粑是由炒熟的青稞磨成的面,丹增带着他俩参观了厨房,知道了糌粑是先将青稞淘晒干,然后再用小量水泡湿,用沙炒至爆花之后筛掉沙。一锅又一锅地反复炒,炒熟的青稞拿去用水磨或手工磨成粉,跟酥油和着吃就是雪域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