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掀开拐角处的一帘密实的氆氇,酥油灯盏幽深的神光和清冷自由的月光纠缠在一起,水墨画般描绘出一座隐修者的道场。
“来吧,这里是我读书的密室,法事的间隙我就会躲到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仓央嘘了口气,放松地说道。
仁珍翁姆借着佛像前的酥油灯打量着经堂里的陈设,正对佛龛的位置摆放着兽皮和锦缎的座榻,一旁的镶金嵌银的书案上,堆放着黄锦包裹的经卷,旁边托盘中有金制法器及银水壶。
仓央把仁珍翁姆拉到窗边,指着远处依稀的灯火,说:“从这能看到河谷,我每日里就坐在这,靠经书打发时间。”
“啊,能看到河水的反光。”
“可惜再难看到了。” 仓央把书放进一只掀开的牦牛皮箱里,这预示着主人正在收拾行囊。
“你要离开红山吗?” 仁珍问道。
“拉藏汗要把我羁送到清庭去,他们说这样才能消除盘踞在都城和我心中的业障。” 仓央有些疲倦地坐到卡垫上,轻轻捉住情人的手。
仁珍顺从的靠在他的身边,歪着头坚定的说:“我跟你一起走!”
“这一路吉凶未知,若有不测我心难安,你还是回到理塘等我吧,或许我们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可是…”仁珍刚要再说什么,仓央突然捂住了她的嘴,靠近门旁供桌上的酥油灯燃摇曳着,楼梯上隐约传来凝重的脚步声。
忙碌半天收拾行囊的僧侣都已熟睡,这么晚了,是谁会到密宗院来呢?从楼板负重的回响判断,那人已经到了拐角的平台,向右再走十步就是他们藏身的经堂,咚咚咚三步了,仁珍向四周寻觅想找个藏身的地方,佛像冷冷地看着她并不想庇护这个闯入者。
脚步停滞了,来人站在原地似乎又想了一下,随后转过身向尚未修缮的楼道深处走去。
两人蹑手蹑脚的掀开门帘的一角向外张望,只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壁画旁的暗影里。
转过修缮一新花岗岩砌筑的过廊,经师钦哲挨着曾被战火烧灼过的砂岩墙壁,借着酥油灯昏暗的光亮,摸索前行。他的手指划过壁画上蔓延的蛛网,脚掌绕过修补匠人遗弃的钵盆,若不是和硕部的入侵,这里本该是浓墨重彩的另一番景象。
法王洞(曲吉竹普)前的廊殿靠几根老朽的原木依附在砂岩峭壁上,吐蕃王朝的遗存木雕造像侍立在洞口两旁,肋生双翅的护法神怒目圆睁的审视着卸掉门锁的钦哲。
钦哲用一把粗大的铜钥匙费力地捅开锈迹斑斑的铁锁,门轴发出沉闷的嘎楞楞的声响,脚旁的酥油灯被地表的阴风吹得呼呼作响。红砂岩壁上这个天然的岩洞不知被哪个隐修者看中,简陋工具的刮痕和岁月的侵蚀造就了一个深藏山腹中的圣地。岩洞有一丈方圆,粗糙的穹顶上探出尖锐的石英,令来访者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钦哲手把酥油灯寻到一处石壁凹陷处,刚好能把灯盏置于其中,石英折射的星光立刻铺满了岩洞,看来远古的隐修者刻意凿出灯盏的位置是有想法的,穹顶垂下的石英体如同无数个微小的灯盏,星光点点神秘异常。
一尊古旧的佛像端坐在石莲上,密杂的蛛网悬挂在莲叶和佛首间,好似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烦恼丝。
钦哲掐着袖口掸了掸蜘蛛网,双手合十祷念了几句,或许是要向佛祖解释他将有悖于上师遗训的举动。随后他双臂合抱住佛像的膝部奋力向右侧推移,石缝衔接处发出执拗的哽哽声,浮尘纷纷落下,莲花基座的左侧现出一个碗口粗的凹洞。钦哲挽起袍袖探入洞中摸索了一会儿,从洞中掏出一个物件,借着穹顶折射的灯光细细端详,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转经筒。
钦哲将转经筒揣入怀中,移动石佛回到原位,拜辞后擎着灯烛退出法王洞,他疲惫地绕过工匠遗弃的脚架,沿着紧贴岩壁的木梯下到勤政殿去了。
躲在脚架画板后面的喇嘛和女人相拥着站起身来,低声耳语着:“你的经师喇嘛?我认识他。”
这么晚,他到法王洞来干嘛呢?仓央暗自思量着。
夜色护拥着俩人悄悄下了木制的楼梯,转过度母殿他们沿着围墙的阴影慢慢地走。
“什么人?”头顶上传来一声断喝,夯实的宫墙顶上传来咚咚的跑动声,仓央嘉措和仁珍翁姆忙退到墙垛拐角处。
屋顶的松明火把下站着铁棒喇嘛和几名执夜随从,格贵威严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供藏人的角落,密报是不会出错的,陌生人进入了活佛的寝宫。
格贵将刑杖重重的一顿,冷冷地说:“别再躲避了,谁也庇护不了你。”
光影中现出年轻的活佛和他的情人,两旁的执夜寺兵忙垂首后退,致使笼罩在铁棒喇嘛肩头的光环暗淡了许多。格贵似乎并不畏惧,他转身沿着斜坡步道走到仓央加措面前,手中依然擎着那根乌黑的铁棒。
“本想猎一豹却得一象,这一回的罪责,看你如何抵赖。”
“格贵,猛虎在前弱羊尚且护群,我难道与亲友短暂一聚都不行吗?”仓央嘉措单薄的身躯挡在女人前面。
“哼!羊不离群必有獒犬守护,佛爷不守戒规才令这等妖孽横行。” 喇嘛的铁棒愤怒地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