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历第十一绕迥之火狗年(1706年清康熙四十五年)11月的一个午后,唐蕃古道风火山口,乌云翻滚推动着令人窒息的尘沙,红袍裹身钢刀耀目,风驰的马队如同从黄沙中遁出一般。前方五名年轻的修行者簇拥着一位红衫老人在荒野上跌跌撞撞的跑着。
眼看着杀手迫近,逃亡者慌不择路的闯入一处遍地骸骨的山坳,修行者被惊呆了,那是何等的惨状,四周弥漫着烈焰烧灼过的气息,黄沙中焦黑的遗骸如炉膛中残留的木柴。这是死地,修行者每日诵经礼佛从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他们仅存的求生信念崩溃了,漫无目的的奔跑,跌跌撞撞的奔跑,包裹着铁锈的碎石在脚下翻滚,沙粒在手指缝中残忍的流动,仿佛预示着留给逃亡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一方埋葬着蒙古迁徙者和殉难牲畜的墓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褐铁色的敖包,环叠的三层石台歪斜欲塌,顶上斜插着一柱高杆,杆端的一柄铁矛上残存的几缀马鬃凄凉的摇曳,如同死神的鬓须。
红衫老人从斜肩搭背的袍子中掏出一个物件塞入石缝中,飞舞的黄沙立刻吞噬掩埋了它,追赶的马队蜂拥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沉入黄沙的转经筒。人却没有那么幸运,山坳中猎物无处可逃,手持弯刀的蒙古兵围拢上来,马蹄在沙砾间跺着步,将猎物威逼着赶到中间。蒙古骑兵中为首的却是个持铁棒的修行者,他的铁棒指向被簇拥着的老人,一脸愤怒相地问:“钦哲,你还想往哪里逃,被废黜的活佛在哪里?”
仰面对着手持铁棒的格贵,钦哲迎着风拼尽力气喊到:“格贵你背主求荣,及早悔悟放弃吧。” 铁棒格贵威严的哼了一声,“这是拉藏汉王的旨意,说出仁波切宝藏在哪里,可以饶尔等不死。”
“仁波切属于藏地,宝藏属于神灵,你们背叛神佛会诅咒你们的。”老人在修行者的搀扶下向前顽强的迈了一步,他知道此时断不能在邪魔前退缩。
“他违背戒律理应受到惩罚,你难道要为了这个懦弱的小子而枉送性命吗?”格贵的话音未落,钢刀已经划过两名修行者的咽喉,失去搀扶的老人颓然倒地。格贵眉头一皱,藏于袖中的念珠滚动了几下,他心中默念着:超度他们吧。
倒下的修行者仰面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黑色的铁棒如同忿像神灵手中的金刚杵,令人不寒而傈。云层间释放着诸神的愤怒,风火山口的空气中弥漫着雷电的腥气,预示着一场被诅咒的杀戮即将来临,老人的手伸向天空祈祷着,随后闭上眼睛坚决的摇了摇头。
“神佛保佑不了你,我就剁下你的这条臂膀!”杀红眼的蒙古兵挥刀而下。钢刀击中了修行者的肩膀,粘稠的血流流淌出来,迅速渗入饥渴的黄沙,板结成一块不规则的暗红。老喇嘛的身躯痛苦地痉挛着,但他依然挣扎着盘膝成坐姿,单手持于胸前。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倒毙在身旁的两名贴身侍奉,而后将枯枝般的手探进怀中摸索着什么。
蒙古兵嘴角露出得意的狞笑,仿佛在说,看到了吧:人总归是怕死的。而格贵如释重负,他分明看到钦哲从斜襟中摸出一卷黄色物件,那应该就是拉藏汗梦寐以求的仁波切宝藏地图吧。
钦哲攥着文卷的手颤抖着,他的视线停留在文卷皱折处的藏文上,眼光中流露着惋惜的神情。
“你要的是这个吗?” 钦哲艰难的双手合十将文卷攒于手中,指尖顶在下颌上,口中发出令人蒙古兵们诧异的呼噜声。
铁棒格贵突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大喊着:“给我!”但他身材高大,坐骑又阻碍了手臂的延伸,就在咫尺之遥他已经感觉到一阵燥热凭空袭来。他跳下马扑向钦哲,但一切都晚了,一道烈焰从钦哲的手指缝中窜了出来。
“你竟然用拙火定烧了仁波切宝藏图。” 格贵怒吼道。
老人的脸上现出奇特的颜色,皮肤深处的血液仿佛正在被迅速抽干,这是濒临死亡的征兆。他艰难的挺起身,迎着飞舞的沙砾张开双臂喊道:“就像英雄史诗般的传唱吧!仁波切的宝藏。” 钦哲铁青而抽搐的脸狂笑着,将燃烧后的灰烬洒向电光闪烁的天空。
被激怒的蒙古铁骑纵马向前,余下的修行者纷纷倒毙刀下。
钦哲已经面如土色,失去肉体束缚的魂魄正在他的头顶凝聚,这不是格贵希望看到的,不能让钦哲回归极乐!
“好,你踏入中阴之道,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吧!”格贵缓缓举起手中的铁棒,他要打散钦哲魂魄,要让他永远在六道轮回中遭受折磨。雷云如一条狂躁的电鳗在头顶翻滚,他的愤怒凝结在铁棒上毫无怜悯的升至半空。突然一道凄厉的闪电从天而降,风火山的滚地雷沿着铁棒贯穿了格贵的全身。
这是天神的愤怒,目睹了惨状的蒙古骑兵四散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