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两人间病房。
护士推着车走进来,声音甜美,“庄先生,该换药了。”
庄晏看了一眼旁边的病床,声音虽淡,却含着商量口吻,低沉带着苏感,很是迷惑人。
“我现在要打个紧急电话,麻烦你待会儿再来。”
护士是个小女生,被他直直看着,羞得不敢对视,更别说拒绝,当即就答应下来,“好,你忙完了直接按呼叫铃叫我。”
庄晏道声谢,等到护士离开,才拿起手机。
“人醒了吗?”电话那头是程兆,在另一间病房。
“刚刚醒...”
“我们丫头咋样了?”陶桂红焦急的声音挤进来,随后手机换到她手上。
庄晏宽慰,“没有大碍,您别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季云苏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平静又熟悉,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波动一分,让人心安。
她在这样的混沌意识下,微微睁眼,游离了好几秒,才像是突然惊醒似的,猛地坐起来。只是起得急,头又是一阵眩晕,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庄晏眼疾手快立时下床,右手一伸捞住她,微微紧着眉,告诉电话那头‘人已经清醒’,挂了电话。
季云苏晕的那瞬间只觉天旋地转,浑身都动不了,像是人偶似的无力瘫在庄晏的怀里,隔了好一会儿,大脑才缓过来,力气才逐渐恢复,随后面色一紧,急问道:“我妈妈呢?”
庄晏将她扶坐起来,“已经清醒,不用担心,程兆在照顾。”
季云苏不放心,掀被下床,“我去看看,在哪个病房。”
“隔壁。”庄晏拿起床头的羽绒服给她披上。
季云苏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又脱下羽绒服搭在他手臂上,“我不冷。”随后出门去。
陶桂红醒得早些,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脸色看着倒是比季云苏还要好些。
季云苏这才安心,与母亲聊了几句,才又回到自己的病房。
护士紧跟其后,季云苏让开一步,问道:“隔壁陶桂红女士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她刚做过肺移植手术,人醒了就没事了吗?需要住院吗?”
护士推着置物车往里走,“这得问医生,能不能出院也是医生说了算。”
“主治医生在办公室吗?”季云苏又问,目光随着护士的置物车,停在另一种病床上。
庄晏正靠坐在床沿边,衬衣扣子解了几颗,露出右边肩胛位置。
季云苏目光一紧,不由得走了过去。
护士一边答一边拆开肩膀上的纱布,“应该在,你可以去看看。”紧接着又急道:“伤口撕裂出血了,你这边肩膀不能用力。”
季云苏心头一跳,想到他刚才搂住自己,是那时候撕裂了伤口吗?
她站过去,两眼落在那碗口大的烫伤上面,心里揪得死紧。
血淋淋鲜红的皮肉,中间有一道更艳红的裂口,血顺着裂口渗出,边缘一圈皮肉泛着焦黑,狰狞的不敢直视。
护士又提醒,“忍着点,会很痛。”然后手法轻柔地开始止血上药。
季云苏头皮阵阵发麻,死死咬着唇,两眼紧盯着那烫伤处。
烫伤药涂抹在那如同剥掉一层皮的血肉上,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肩胛处也似被刮了一层隐隐难受,可眼睛又像被磁铁吸住,怎么也移不开。
温暖又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拇指擦拭着她的脸颊,声音虽淡,却又带着温柔,“不疼。”
季云苏猛地回神,才意识到自己两眼模糊。
她使劲眨了眨眼,看着他连眉头都没蹙一下,面上确实看不出任何疼痛的痕迹。
这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季云苏心里揪着,难受得慌。
她拂开手,别开脸擦了眼泪,强忍着心里的波动,平静解释,“我疼痛共情能力强,见不得伤口。”
这也是实话。
庄晏抬起的手僵住,随后缓缓放下去,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转个方向,将伤口背过去。
护士很快上完药,依旧是贴了纱布,最后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离开。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沉默也在两人之间蔓延。
季云苏抿着唇,心里纠结成麻花。
不再往来是一回事,但毕竟救了她,救命之恩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何况还受了那种严重的伤。
“谢谢你。”她终于打破沉默。也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庄晏往病房门口走,语气平淡,“比起一句无法判断诚意的口头道谢,我更喜欢实实在在的谢礼。”关了门。
这话,他曾经也说过。
季云苏眼睛随着他的动作,却抿着唇没有接话。
她在思考,实实在在的谢礼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