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等伤好后?”季云苏皱眉,“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出于礼貌,提前告诉你这件事,合约一旦结束,我会离开,所以我的离职申请,也请你同意。”
庄晏背对着她,高大挺拔的后背看不见是什么表情,显得冰冷而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隔了倏尔,她才听到,“好好休息。”
季云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真的不明白,她要走,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关注的事,为什么不同意。
可不管他同不同意,她是绝对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季云苏垂下眼想了想,又翻出人事部的通讯,发了一条申请过去。
无论如何,只要她提交离职申请满一个月,按照劳动法规定,公司就必须给她办理离职。
而后季云苏又翻出当时给她找房子的中介吴越的电话,说了自己的需求和大概的入住时间。
吴越因为季云苏帮了他大伯的忙,很是感激,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季云苏做完这些才放下手机,看着床头柜上的草莓,犹豫了一瞬,还是拿了起来。
洗都洗了,不吃浪费。
......
庄晏来到酒柜前,随手抽出一瓶酒,却摸了一手的灰。
他有些发怔,原来这里的酒,他已经很久没碰过。
他拿了帕子,将酒柜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才拿着那瓶红酒回了房间。
为什么?合约之期已到,按照他的预想,他本应该放手。
可是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并不想那样做。
她现在两条腿都无法行走,母亲又即将做手术,也没有其他人力可以使用,于情于理,他不应该这时候让她走。
至少,要等到她伤好之后,对,这样才对,他不能让她就这样走。
庄晏转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心里被抽丝般的感觉,也是从未有过,像是有一只手,抓住了一根连接全身的血管,从心口上一点一点抽出来,皮肤、浑身,都在颤栗。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周二。季云苏一大早给母亲通了电话,听声音,母亲的精神头还挺好,她也放了心,这才开始专心自己的事情。
这两天,她一直在思考要怎么走。她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右脚相对来说可以勉强承重,但左边膝盖因为有钢钉固定,连弯曲都困难,用医生的话说,必须卧床8周。
行动上会很困难,可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她也不愿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走的时候,她不会让自己以任何理由拖延。
她的计划其实也很简单,给自己请了个高级护工,按照约定的时间,今天上午十一点会到,刚好上午的液体能输完。
然后就直接办理公立医院的住院,毕竟这腿还得用药,等到一个半月后她能下床,就可以回家去,那时候房子已经租好,母亲也可以出院,一切都很合适。
季云苏想得很顺利,却不想第一步就被困住。
护工按照约定的时间上门,还带上了季云苏特意在网上买的轮椅。
家政妇起初只听是护工,以为是庄晏给季云苏找的人,就让人进了屋。
谁知护工竟要把季云苏带走,她这才觉得不对劲,赶紧给庄晏打电话确认。
“季律师说她是护工,要跟她走,不是说在这边养伤吗?难道要去医院?”
庄晏眼底腾起一股寒意,甚至控制不住心底窜出的怒意,冰寒道:“让护工滚。”
家政妇乍听,惊了,在庄家做了二十几年的饭,这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说粗话。
庄晏是典型的豪门子弟,虽然那两口子对这个儿子并不关心,但热衷于培养他们自己创造的商品,所以庄晏从小就接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除了人冷淡了些外,涵养却是被刻在骨子里。
他的行为举止,随时都带着矜贵和优雅,再配合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冷漠,律师的严谨和睿智,就自带一种站在高处的神秘感和诱惑力。
可现在,这个仿佛站在云端的冷寂之人,却突然说了一句很市井的话,家政妇那瞬间甚至有点想热泪盈眶。
二十几年不是个短数,她刚到庄家的时候,才三十二岁,如今却已经快六十。
因为主家两口子非必要不上同一张桌子吃饭,非必要不在家里吃饭,所以其实她算是庄晏一个人的保姆。
她看着那孩子在孤独冷漠里长大,并渐渐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虽然她也尽自己所能给予了那孩子一定温情,但于他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她记得,八岁那年生日后,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十岁那年,他开始给她发工资,从那以后,她就彻底成了他的个人保姆。
家政妇哽咽着挂断电话,再看那护工,仿佛看仇人似的,拽着护工的后衣领子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