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佛堂。
太后一身素袍跪在蒲团前,手持佛珠不停转动着,念诵着经文。身边的嬷嬷伺候着,看到李景丰迈步进来想要出声,却被他给摇头制止。
直到诵经结束,太后才看到陪着她同样跪在蒲团前的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的轻声说,“皇帝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这陪着哀家跪了许久。要是哀家要念到深夜,难不成皇帝也要陪着?”
“儿臣近日朝政繁忙,并没有来给太后请安,理应是要陪着的。”李景丰向前,扶着太后站起来。
太后对身边的嬷嬷说,“也到了该传午膳的时候,皇帝就留在这儿用吧,让小厨房做些好的来。”
嬷嬷转身出去,而李景丰则是坐在旁边,视线低垂着并没有看向太后,沉默不语。
太后则是将佛珠搁置在旁边,貌似不经意的问,“听闻边疆跟西域的一战,齐王前去做的不错,朝臣们都是议论纷纷,皇帝心中是如何想的?”
“七弟从前就是备受父皇看重,在行军作战上,的确是比朕要擅长些,此番前去坐镇,朕也是心中安稳许多。至于朝臣们彼此说的什么,朕也没有听到,便不想做理会。”
李
景丰淡淡的说着,眼前坐着的是他的生母太后,是亲手将他扶持到皇位的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中间竟然是有着隔阂了?甚至是彼此有着算计圈套,不敢交心。可能是李景丰逐渐发现,推着他登基继位,不过是为了满足太后的那份野心时,开始的。
太后是聪明的,自然察觉出来,却没有过多逼问。
嬷嬷宫女们鱼贯而入,端着各色膳食,用琉璃盏盛着,摆放在八仙桌前满满当当,差点儿就将桌腿给压弯的程度。
李景丰扶着太后坐过去,才敢落座。
看着都是豆腐、青菜之类的斋菜,李景丰并没有言语,反倒是太后出声说,“可能不合皇帝的胃口,但是哀家这些年来吃斋念佛,已经用惯了,若是桌上摆着有荤腥的东西就觉得不舒服,也辛苦皇帝忍忍,陪哀家吃顿素了。”
“山珍海味何时都能够吃到,陪太后用膳,是儿臣的福分。”李景丰轻轻夹了一口杏仁豆腐,放在唇齿间咀嚼着,默不作声。
太后看着他,淡淡的说,“若是朝臣坐拥权势太大,难免会动摇帝位。当年的镇国将军就是如此,皇帝应该也看到了先帝是如何处置
的。此番,不管齐王回到京城是胜还是败,该如何处置,皇帝心中都该有些清楚才好。免得养虎为患,到时候自己断了手脚……”
太后的暗示不言而喻,若是换做从前,李景丰肯定会直接顺从的答应下来,可如今,他却只是又夹了两块清炒时蔬,眯起眼眸淡淡的装作不经意的说,“七弟是朕的胞弟,在外多年,刚回到京城就愿意替朕做如此凶险的事情,若是回来,必定会是好好嘉奖的。请太后放心……”
“皇帝如今是长大了,再不是需要哀家庇护的时候,这竟然也跟哀家装起糊涂来。”太后蹙着眉,直接将象牙筷搁置下来,拍出清脆的响声。
周围奴才们都是敛起神色,吓得登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着主子。而李景丰则是拿起摆放着的帕子,擦拭着唇角,轻声说,“你们都先出去,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宫婢太监们赶紧站起来,跑出去,李景丰看着太后,鬓间都有着白雪般的发丝,即便用着胭脂水粉和能够延缓衰老的润肌膏,也是徒劳无功,岁月的痕迹让皱纹清晰可见,无法青春永驻。
“当初,是您扶持着朕登基继位,这么多年
,无论是后宫的事情还是前朝的许多朝臣的重用,只要太后言语一句,儿臣从来不敢不从。但是如今,儿臣也算是登基继位多年,太后可愿意放权?”
“皇帝以为,哀家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
太后看着他,顿时觉得有些陌生,“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哀家只是想要让你坐的更稳些,有什么错?这么多年,哀家甚至是为了你,削弱了母族陈家的势力,你还要怎么样?”
背后就是佛堂,里面供奉的佛像前,香炉仍旧飘散着令人安心的香烛。
多年来的吃斋念佛,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让旁人看着,她其实并没有野心勃勃。
可如今只言片语,就透露出太后想要对权力的把控和不甘心,甚至是脸上原本平静祥和的表情都出现了松动,开始狰狞和焦灼起来。
李景丰低头,看着面前只是动了两口的菜肴,说,“太后当年对朕言辞令色,甚至是比父皇还要严苛,当时只觉得是盼望朕能够成才,却没有想到其他的。太后说让我夺皇位,父皇仙逝的时候到底是顺应安享天年,还是……朕都不愿细想深究。”
“太后多年来,可曾将
朕作为儿子来看待过?而并非是把握着皇权的傀儡!”
这话说的严重,让太后直接抬起巴掌,狠狠的扇着李景丰,“混账!”皇帝是真龙天子,这般惩罚举动也实在是动了怒气。
李景丰并没有恼火,而是心寒的看着太后,说,“太后跟前朝的官宦之间有着密切往来的事情,朕并非是耳聋眼瞎的不知情,看不到。只是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