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皆是肉,又岂会无感。
小兵扛着沙袋的手冻得通红似是生出冻疮,而蜡黄枯瘦的小脸儿是几日都未曾好好吃些东西的模样。
李琪树不依不饶的想要替他分担已然引起注意,怕是再闹下去会让小兵受到责罚。
苏玉忍无可忍,皱眉打断的呵斥道,“李琪树,胡闹做什么?”
像是紧箍咒似的,当下李琪树便不敢动弹,硬邦邦的扭头,挤出笑意龇着白牙试图讨好,却徒劳无功,只能灰头土脸的趿拉着脚步跑回来。
“你,跟我进来。”苏玉指着小兵,说罢掀起营帐。
那小兵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哪里得罪贵人。进营帐时只敢贴着边缘站着,浑身像是抖筛子似的,双脚穿着破鞋根本不能够避风,怕是身体都已经坏掉。
李琪树搬来圆凳,跨坐着对他挥手道,“阿娘又不是山涧老虎,哪里就吓得如此,快过来坐着!”小兵忙摇头,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来。
“你站着!面壁思过,你的错待会儿决不轻饶。”
苏玉抬腿猛地踢着李琪树的圆凳,他踉跄的差点儿没有站稳,却又深知犯错,双手恭敬的将圆凳扶稳,伺候着端清茶放到苏玉的掌心里握着,小心翼翼说道,“阿娘喝口茶润润,别被我气着,可犯不上。您若是想责罚,儿受着就是。”
以退为进,这兵法倒是跟李景行学了十成十,都是惯会嘴巴上抹油的家伙。
苏玉狠狠瞪了一眼,将热茶放置在旁侧,“你过来,有事需你做。”
苏玉知道营帐里,便是军令为大,板着脸道。
那小兵不敢迟疑,咬着嘴唇迈步站在苏玉面前,苏玉握着他的手腕仔细查看,倒是也松口气,不过是体虚再有些营养不良,疾并未深,还有得治。
小兵手腕被握着,眼眸眨巴着凝视着苏玉,怯生生的。
“言墨……”苏玉回眸,他便立刻将随身揣着的绿豆糕和酥油饼拿出来,用油纸包着的,还热气腾腾。
苏玉拿出酥油饼掰开,递给小兵,看他馋地流口水却不敢吞咽的模样说,“把这些吃掉,半块都不许剩下是交代给你的任务,可能够办妥?”
那小兵双手捧着酥油饼,瞬间想要偷偷藏起来些揣在怀里,却被苏玉给按住摇头说,“都必须要在我的营帐里吃掉,若是带出去一点儿,都要军法处置。”
“是……”小兵犹豫着,最终还是拗不过天性,蹲在墙角大口的吃着。
有多久没有吃饱,小兵不记得。唇齿留香的酥油饼如今在他眼里就像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狼吞虎咽,没有吃两口就开始频频打嗝。
李琪树赶紧跑过去,对着小兵的手指轻轻用剑扎出血点儿,让他能够顺气,将苏玉并没有喝的热茶端过去,说,“你别噎着,暴饮暴食可伤身。阿娘是心疼你……”
“就你话多,可是让你动了?”苏玉皱着眉,训斥道。
李琪树耷拉着脑袋,靠着羊毛毡的营帐,心里盘算着,此番算是真惹了娘亲恼怒,怕是不好蒙混过关。
儿心里想着什么,为娘当然是扫一眼便知晓,苏玉懒得理会,只盯着小兵问,“你瞧着岁数不大,是如何来城郊营帐里投军的?”
那小兵像是花猫般的脸抬起来,嘴角还挂着两粒芝麻,含糊不清的说,“是俺爹将俺卖过来的,说是能够换些银两……”
“卖过来的?”苏玉回眸,言墨点点头。
如今看似太平盛世,实则乱世当道。家家户户都有因饥肠辘辘而饿死的,变卖妻儿老小来换取些银两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小兵可能觉得苏玉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百夫长,瞧着也不是凶神恶煞,吃饱喝足却仍旧往嘴里塞着酥油饼,怕今日以后就再没有能够吃饱的日子,不舍得放弃任何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阿弟年纪小,在我之前,俺娘已经将妹子给卖到怡红楼了。”
“怡红楼?”苏玉不由得紧紧皱眉,问,“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兵摇摇头,却随即又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眸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俺娘说,妹妹卖进去若是能够得好命,以后必定不会受苦。我曾经偷偷跑去看过,妹妹穿得好看,站在阁楼窗棂看着我,却只道是哭……什么都不肯说,还给我扔了两个铜板,让我快走。”
小兵回忆着当初的画面,似乎有些痛苦,却又不知那痛苦到底从何处而来。到军营里,他曾经听百夫长说起过怡红楼。
说怡红楼的姑娘怎样……可小兵却听不懂,他只知道,妹妹在里面是受苦的。
“卖妹妹的银两,不够全家五口吃。我有两个阿弟,都可爱的要紧。俺爹说,俺什么都做不成,更不是聪明脑瓜,问我愿不愿意为阿弟做些事情。”
小兵说着,忽而露出笑容来,“俺两个弟弟生得可好看,所以俺就答应。俺爹说,与其卖给京城里的食楼当伙计,当跑腿,不若投军……说出去也算是挣个名声。”
“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够像是将军那般有了战功,我就能够将妹妹接回来,过好日子。”
小兵眼里都是憧憬,并没有因为天寒地冻而失去掉对生活的渴望和期待。哪怕那些期待都是缥缈的,不着边际的,甚至是一戳就会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