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雾蒙蒙散着一片铁青尘埃,并无求仙问道的缥缈,反而阴森莫测。
陶鼎后面,又立着一面青石碑。
形制像墓碑,不排除五鬼真人咒我们早点死的可能。
上面仍旧一行字:仙人已去,魂魄早灭,徒留傀垒护法,见之,当退避三舍。
石碑后,也有一行字:傀垒中有偃匠灵衣,秋冬不凉,春夏不热,可取之,入宫城。
这就可以看出五鬼真人的鸡贼。
石碑分了正反两面,各有一句话。
你要是个急性子,只看正面,接下来非死不可。
你要全看了,也未必能活命。
我们五个人,是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五鬼”。你想想,这五鬼,能是活人?
望着石碑,以及后面的古城,我活动脖子,心里极其别扭。
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
以往下墓,不是没有阴谋诡计。
但这都是跟活人较量。
活人有啥好怕?一刀过去,你是钦差大臣,该死还是要死。
可这一次,我们落入五鬼真人的彀中,进入黄帝城每一步,都要听他安排。这种任人摆弄,命运被扼住咽喉的不适感,足以让我感到危机四伏。
莫非千年过去,五鬼真人还活在黄帝城内?
如果他得了长生,留在地下作甚,难道苦心追求的不死,就是一辈子活在阴暗角落,与死人相伴终老?
从城门进去,又是一景。
阡陌交通,屋舍俨然。
有闹市、楼宅、酒舍、肉摊、菜棚,不仅房屋不曾损毁,街道整洁,丝毫不逊于现代城市规划。
左侧大都为居民房。
右侧则是集市、商铺。
这是有讲究的。上古以左为尊,右为卑。人在左,物在右。街道一条条整洁,从城门进来,中心大道足有五六米宽,夯土地面镶有朱雀石板,是黄帝城的天门街。
天门街历朝历代都有。
不是给人走的。
帝王祭祀天地,仪仗队伍才能走天门街。
天门街正对宫殿,一头正对城门。易经中,朱雀在南,属火。
黄帝城中的天门街,有以朱雀火克邪之意,大街两侧方圆数米,没有房屋建筑。
从天门街下去,我们拐入古城的闹市,又出现一景。
房屋、街道、商铺、酒舍,出现一个个衣冠周正的古人!
仔细看,并非尸体。
上古天灾,城中居民都向外逃跑,被护城河拦住,大都埋在土下做了死窖子。出现在黄帝城内的“人”,其实是木雕的人偶。
一个个活灵活现,保持生前原貌。
有吆喝卖菜,有屠猪贩肉,有百姓,有商贾,有官吏。或面带怒色讨价还价,或不怒自威招摇过市。
与活人一般,还原一副生动的上古市井图画。
真是巧夺天工。
木偶的脸上五官生动,衣服也都保存完整。用马尾做头发粘着脑袋,远远看去,与活人没什么差别。
有些站着,有些坐着。
人走入街道,身临其境,便能亲眼见证黄帝城崩溃前,繁荣热闹的一幕。
我们啧啧称奇,但是不敢随便靠近木偶。
这些木偶,就是五鬼真人说的“傀垒”。
黄帝城陷入地下,阖城填了窖子,这事发生在五帝的颛顼时。
为平怨气,颛顼命能工巧匠制木偶为人,放在城中。这些木偶被施了法术,千年颜色不褪,面容鲜活,代替亡灵继续维持黄帝城的周转。
胡子问我:“五鬼真人说,木偶身上有偃匠灵衣,莫非就是它们身上的衣服?”
我道:“不知你们注意没有,整个城里,几乎没有汉人,都是蛮夷之属,并非当时中原王朝的正统子民。”
“确实。”白川见识不少,“你们看,这些人披发左衽,绝非华夏人氏。上古时,古蜀有披发左衽的风俗,大部分蛮夷也都尊崇这种习惯。正统的华夏国人要束发,这些木偶的头发都散开,衣服也是皮袄,不是汉服。”
“那可就奇怪了。”
我心道,这座黄帝城放在几千年前,绝对是规模超前的建筑。
即使不是国都,也是大城。
花费如此多财力物力,却拿给蛮夷使用,着实蹊跷。
这些木偶代替活人保持城中的生活场景,这种作用,倒更像古墓陪葬的冥器!
“啊。”
棺老贼的媳妇忽然厉叫声。
我大骇,头皮发紧,一股劲风倾斜下来,所有人脚趾抓地,下意识往后退去。
劲风扫过,棺老贼的媳妇人间蒸发。
我还愣着,脸上沾了黏糊糊的水浆,一摸,是红色的。
方才棺老贼媳妇站立的地方,多了滩红色泥土。棺老贼眼睛布满血丝,哀嚎声,便昏厥过去。
“千万别碰这些木偶!”我吼了声。
布丁碰到街边趴地上斗蛐蛐的小孩。
小孩身体晃了晃,一道劲风跟着朝她扫去。
胡子眼疾手快,用背包砸向布丁。背包代替布丁位置,布丁叫疼摔倒,而背包只剩一层皮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