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雍初年的腊月比往年都要冷,雪停停下下,直到除夕前夕都不见日头。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接近年尾,盛京城挨家挨户随处可见红纸门联,以及吆喝卖年货的摊贩。
朝局稳定的第一年,薛宜若出面主持了大局,在宫中举办了第一场盛大的年宴。
一则为笼络百官忠心,二则是为扫清前朝污浊。
慈安宫。
啊环从门外进来,抖了抖伞上覆盖的白雪收好倚在门旁,随即敛着裙摆进入正殿。
正在逗弄容延的薛宜若闻声扭头,脸色微凝道,“见到摄政王了吗?”
啊环蹙眉摇头,“娘娘,摄政王在昨日带着几个心腹已经离京了,奴婢问了好些人,都探不出消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只知道他带着王妃的转世土走的。”
闻言,薛宜若满目愁容地叹了声气。
朝堂已经步入正轨,余党肃清,各边防也已部署妥当,文有二哥主持大局,武有大哥白戟固乾坤,她知道容煜向来无心帝位,今儿在时,他尚且存有信仰,给她一个比肩的天下,如今,信念崩塌,他殚精竭虑地做一个傀儡,就是为了今儿心心念念的太平盛世。
如今盛世已成,却负了白首之人。
这天下之大,只余孤影横窗瘦。
薛宜若抬眸望向窗外的皑皑白雪,秀
美的面容上有着掩不住的落寞哀戚。
这漫天的雪洗的天地干干净净,却又好像太干净了,让人心中空荡的发凉。
身后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响,她转过身,看着半岁大的孩子笑得天真无邪,半点不知窗外风霜磋磨。
她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轻轻刮着他的小脸,似在和孩子对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延儿,你这盛世江山是很多很多人用血肉和枯骨换来的,你定要记得,不可负不能负,当一个明君。”
啊环轻笑着接了一嘴,“娘娘,皇上生逢盛世清明,是上天对您和大焱的福祉,将来定有大作为,您就安心吧。”
薛宜若淡淡扯了扯嘴角,辅一抬头就听到门口传来铃铛的声响,紧接着一抹裹着甜香的小小身影跑了进来,“母后,晚宴要开始了,大舅舅和舅母都来了,让我来寻你和皇弟一道过去。”
啊环扶住容婵,忧心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慢些,磕着碰着又该惹人心疼了。”
容婵仰着沁软的笑,一对明亮澄澈的眸子笑起来时和容烯如出一辙,看着薛宜若抱着容延,本来探出讨抱的双手懂事地收了回来。
“过了年,我们婵儿也五岁了。”
薛宜若将容延递给奶娘,随即蹲下身,温柔地理了理容婵因为疾奔过来稍显凌乱的头发,“好孩子,走吧
。”
看着探在眼前的手,容婵一双大眼晶亮无比,兜不住的欢喜,一把扑了上去,牢牢抱住。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抱公主吧。”啊环道。
“无碍,婵儿才多重,哀家抱得动。”
容婵爱溺地圈着薛宜若的脖子,笑得比讨了糖吃还甜,“婵儿最喜欢母后了。”
顿了顿,她看向啊环,眉眼弯弯,“也喜欢阿环。”
……
御花园内,灯火通明。
百官携家眷恭候,只等薛宜若抱着容延上了龙椅,才作揖俯礼。
“各位卿家皆是大焱的肱骨,皇上年幼,还需仰仗各位卿家多多费心,今日哀家办下这年宴,只应年气,叙家宴,不拘宫规,开席吧。”
话音落地,歌乐丝竹紧接而起。
下位的朱格捋着不太顺畅的宽大袖摆,夹了数次都没夹到喜欢吃的菜,她皱着眉头抿紧唇,刚打算撩开袖子吃个畅快,身旁和武将寒暄的薛子印跟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按住了她的手,顺手夹了一大块她喜欢的菜放进碗里。
瞧着身旁的男人目不斜视,认真仔细地和武将说着城中安防的问题,她扬起唇角,心满意足地吃起美味佳肴。
期间,有宫人上来,桌上有的菜品都特意给她呈了一小份。
不用说,定是薛子印的手笔。
朱格吃的过瘾,放下筷子,瞧着薛子印还在说着公事,偷偷探手在桌子底下勾了勾他的小指。
见他无动于衷,她得寸进尺地试探,摸索到宽大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
薛子印顿住了话头,对面的武将见他走了神,不解地喊了声,“薛大人?”
“就按我方才说的部署。”
“薛大人用兵如神,末将甘拜下风。”武将的目光掠过薛子印身后,眼中闪过惊艳,“这位是嫂夫人吧。”
“还不算,年后成了亲再叫嫂夫人。”朱格眨着眼,对答如流。
武将愣了一下,朗声笑道,“夫人率性爽直,和薛大人当真天作之合。”
“你可以走了。”薛子印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朱格。
武将见他脸色不悦,立刻明白过来,识趣地离开了。
“你这让人新做的衣裳也太繁琐了,穿的我浑身不舒服。”朱格皱眉道。
吃不好走不好,勒得肚子紧就不说了,袖子一扬能当扫帚。
薛子印没接话,只是扭头看她,问道,“吃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