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一人一马停了下来。
燕今的心跳也跟着提了起来。
薛子印扭头,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燕今身上,难得地漾开一丝微不可见的促狭。
既不怕他,竟然还想占他便宜。
挺有意思——
“跟上吧。”
一路出来的路上,到处残肢断臂,一批老弱妇孺被押解出来,由虎啸军分批送下山。
燕今目不斜视,余光却小心翼翼在这一地的血腥中寻找胡锐的身影。
庆幸的是,她什么都没找到,没有找到就是好消息,也就是说,胡锐可能还活着。
只要活着,便不愁没有活路。
松口气的同时她不由担心起另一件事。
进了京城之后,她该何处落脚?如今带着灵芽儿,更加寸步难行。
算了,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圈,她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危机四伏的金丝笼里。
薛子印给了她一匹马,但一行人并没有因为她刻意放慢脚程,对不会骑马的燕今来说,这短短半天路程,简直快要了她半条老命。
好在,还是拖拖拉拉地跟上了。
进了城门,虎啸军便去地无影无踪。
她抱着虚弱的灵芽儿下马,身无分文的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姐姐,我好累,又好饿,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还能不能找到胡叔叔?”
燕今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放心,一定能找到的,姐姐现在带你找地方落脚,吃好吃的。”
捋了捋皮毛不错的马,她拍了拍,“只能牺牲你了,兄弟。”
北境大营。
“将军,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派了韶王殿下来了北境,现在又下旨意让你和韶王殿下一同回京复命,啊满的丧都报了,功劳都拱手送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秋森扫了一眼莫青砚,“圣上之意,你敢违吗?就算不爽也给我憋回去。”
彭燃瞧了眼桌台之后,一言不发的容煜,欲言又止道,“将军,娘娘的衣冠冢真的要带回去给燕家吗?”
圣上实在欺人太甚,让韶王殿下半道来抢一功就算了,如今连阿满都下落不明,还要逼迫将军做那护送的兼差,千里迢迢将翊王妃的衣冠冢送回燕家。
生前凉薄心,死后装什么假惺惺。
容煜沉吟了半晌,“送回去,但不是送给燕家,本王会将她供进翊王
府宗堂。”
莫青砚和求森对视一眼,乐了,“将军威武。”
“你们下去准备吧,彭燃,此趟回去只怕没那么快回来,北境之事由你全权暂管,有何异动,及时传书。”
彭燃用力抱拳,“末将领命。”
营帐内人流散去,容煜起身,走到窗口处,这里的视线能直接看到不远处豪阔的濠江。
江水汹涌,一如既往,可一起看的人却不在了,异常寥落。
啊满,你当真狠心的一点退路也不给自己留。
也,不给我留吗?
他轻叹一声,指尖刚掐上眉心骨,余光里一抹湖蓝色的裙摆闯入。
容煜抬眸一扫,手指顿住,眉宇间有了明显的斥意。
“韶王妃有何事可以让下人来传。”说着,人已经转身准备往桌后走去。
燕安语望着那熟悉却陌生的背影,涩然道,“我们之间,连单独说两句话的情分都没了吗?”
“你我之间,在公是王臣,在私是弟妹,哪种情分合适单独说两句?”
燕安语语塞,娇柔的脸上有着隐忍许久的悲楚,“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你明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我要上孝父母,忠于家族,我有我必须要去完成的责
任,而不是陷在自己的儿女情长里,做不忠不孝之人。”
容煜停了脚步,缓缓扭头看过来的目光,是燕安语从未见过的陌生。
“不恶心吗?”他说。
四个字将她击的溃不成军。
燕安语摇摇欲坠,一双水凄凄的大眼内,泪意汹涌,却被她强忍着,欲落不落,看起来更加我见犹怜。
可容煜再也怜不起来。
又或者,他从来没有怜过,而是活在燕安语为他刻意编织的真心里,将自我陶醉当成救赎。
“走吧,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明白,既当其位,必承其重,你可以贪心,但不会包括本王。”
言毕,容煜埋首公务,直接将她隐形成一团空气。
“还有,啊满已死,死者安息,本王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要多少,本王一概不管,你们既来此,本王便不会让你们无功而返,但是只此一条,你若在圣上面前辱他半分清名,那么,该是谁的,不该拿的,本王会一样一样算清楚。”
燕安语浑身颤抖,嘴里的苦涩溢散开来,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浸了那味,连呼吸都窒息般憋闷起来。
诉书她都甚至已经想好了,只等落笔送到圣前,容煜却已经将她的心思捏
的一分不差。
哪怕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夫都能凌驾在她之上,轻易将她脸面扫地,他怎么能狠心至此!
僵立着的燕安语就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