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虎背熊腰,声如洪钟,步似磙碾的人,说自已吃不下饭,体力衰退,精力衰减,有人信吗?
二十的棒小伙也没他这种精气神。
就这,说自已快死了?
妇人第一个不信,但也没有出言反驳,而是一脸关切的询问起来。
比如老头平常吃什么,不吃什么,几点睡觉,睡多久。
老头也是有问就答。
郎中问诊的时候,老头都是拍桌子跺地,“老子没病,滚”。
今天君夫人问诊,老头就跟三岁小孩似的,那叫一个好说话。
很快,两人就谈到了烦心事。
魏氏说道:“还能什么,家里一群姑娘嫁不出去,一个个都快养成老姑娘了,能不烦么?这烦啊,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恨不得早点死了,图个清静。”
妇人笑了笑,立刻问道:“为什么嫁不出去?”
魏氏巴拉巴拉开始倒苦水。
这其中确实有演戏成分,但更多是来源于生活。
大家族的女儿不是随随便便就嫁的。
尤其是到了六卿这种层次,想方设法跟他们攀亲的人多了去。
说句不好听的,六卿的庶出女,都比其他贵族家的嫡出女门槛高。
魏氏报菜名似的说起自家待字闺中的女子。
这个条子顺,那个盘子亮,那个好生养,那个好读书……
说着说着卡壳了,魏氏从袖子里抽出一本画册,翻了翻,然后继续背诵。
看得次数多了,魏氏自已脸上也挂不住了。
他干脆把画册递出去。
“君夫人,您自已看吧。”
妇人笑呵呵的伸出手,接过来仔细翻阅,末了更是习惯自然地卷起来塞入自已袖中。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魏氏连忙恭送。
要是寻常人,肯定得留客招待了。
但君夫人身份不一般,魏氏自然不敢僭越。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魏氏的女眷拿着各种香囊、福袋、锦帕送给君夫人。
这些都是她们女儿的女红作品。
君夫人照单全收。
回到宫中后,妇人将画册和刺绣作品放到一起。
“我儿看上哪个,随便选吧。”
“母后,真的随便选?”
“你还真敢随便?”妇人拍了拍画册,“这是魏氏嫡出,你的正妻,必须从她们中选。至于这些……都是庶出女,可以作为陪嫁的媵!”
媵?
二公子有点愣神。
因为“媵”这个称谓,是诸侯专属。
古书中有云: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姪娣从。姪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
因为周礼规定“同姓不婚”,所以只能外娶。
诸侯娶一异姓国之女为妻,女方以该妻的姪(兄之女,侄女)和娣(妹妹)陪嫁;同时还会有两个和女方同姓的诸侯国的女子一起出嫁,也各以姪和娣陪嫁。
这样一共就是九女。
诸侯在聘娶这九女之后,便不再娶亲了。
能用“媵”的,都是诸侯国。
正妻和媵同出一国,甚至同出一族、同出一家。
无论谁生了子嗣,都是这一家的。
哪怕一个难产,也能由其他媵顶上。
如此,也能尽最大可能保障两国的共同利益。
宫斗,基本不可能出现。
即便斗,也是这一代的正妻和媵,跟上一代其他国家的正妻、媵之间的团战。
但是二公子怎么也没想到,魏氏竟然能享受到“诸侯”的待遇。
“母亲,这是魏氏提出的要求?”
“人家什么都没说,是娘主动给他们的。”妇人解释道:“魏氏在这里经营了两百年,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你说他们缺什么?在乎什么?如何才能打动他们?”
二公子沉默了。
六卿之家已经位极人臣,唯一能打动他们的,就是更进一步。
诸侯。
天子不会册封魏氏为诸侯。
但如果魏氏能以诸侯之礼嫁女,是不是就半步诸侯了?
妇人说道:“想当初,文公先祖向天子求隧礼,被天子拒绝。而今魏氏以诸侯之礼嫁女,就等同文公求得隧礼。”
隧礼,是天子独有的葬礼规格。
晋文公护送天子有功,在求封赏时希望自已死后能以隧礼安葬。
天子拒绝,宁可赏赐晋国大片的土地,也不愿给这些虚礼。
诸侯婚嫁之礼对魏氏而言,就像隧礼之于文公。
“母亲,咱们这样做,会不会被天下人耻笑?”
“我儿,你现在是国君吗?”
二公子瞬间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自已的地位并不稳当。
跟自已一样的兄弟,还有三个。
“一切,听凭母后做主。”
随即,二公子翻阅画册,折了几页自已喜欢的,又随手选了几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锦帕。
之后,妇人就招来执掌礼仪的官员,开始制作婚书。
三媒六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