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走了十来个回合,明湛叫停。
那些女子个个脑门细细出汗,喘气微微,手里的短刀匕首银光闪闪的。明湛扭过脸,看向太子的方向,眼神充满提示——太子也回过神来了,失声道:“你,把匕首给我看看!”
他看着一名近卫兵,那女兵跪下,双手高高举过头,把匕首呈给太子。
细细查看一番,太子忽地手腕一翻,一匕首扎向旁边挂着的大盾,“噹”的巨响,三四寸厚的大盾声如洪钟,纹丝不动,太子手腕后撤,露出大盾正中央,被匕首扎进去的一个凹洞。再把匕首放回眼前看了两遍,太子冷哼着,把匕首掷还给那女兵。
“哼!好歹还有一些东西能用!”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太子又对明湛道,“你是怎么看出,她们的刀子是好的?”
明湛说:“这里面的套路,我娘子比我更清楚。秦琴,你来跟殿下说一说?”
猝不及防地,大家就看向了自己。秦琴很无语,她也懒得澄清,自己其实已经说好出风头的事情由明湛去干。谁知道明湛这么不讲武德。
她上前说:“这里面的原理很简单,因为近卫队的兵器是直接融化了新开封铁锭来打造的,这些铁都是上好的唐山铁、沧州铁。而出问题的,如果末将猜得不错,应该是专门用于修补兵器用的次生铁、二轮铁。”
道了一声“得罪”,她把脚边早就准备好的两坨铁块,呈给众人面前。
“左边较为黑油发亮的,就是唐山铁。”秦琴道,“右边颜色较为暗沉的,就是专门用于修补破损铁器的次生铁。因为铁矿难以开采,所以一直以来在军中就有回收利用旧兵器的传统。把回收的兵器熔炼过后,多次提纯,得出来的就是次生铁。在我朝一十三个三等处中,都有卫所,卫所里长期囤积大量的铁锭。打大仗之前,不光是从各卫所调兵遣将,而且还调动盐铁、粮食。”
太子听着有些不耐烦,打断道:“秦琴,别长篇大论的,说重点!你是想说,那些次生铁不适合用来铸造兵器么?”
秦琴也不急,摇了摇头,说:“非也。次生铁也是好铁,打造得法的话,比如近卫队这几位姑娘的匕首,就是用次生铁来铸造,虽然不够锋利,但足够硬净。特别是用作攻城锤,那是比新铁更耐用的。问题在于,用来做修补的补铁,那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回过头来,看了太子一眼,说:“一般的兵器有限度的磨损过后,也是不销魂的,而是修补好了继续用,除非彻底砍断,又或者卷了边。而在军中,每一具新打造的兵器,都是有专人检查并烙印的,出了问题,就会把工匠连同质检专人一同问责……但,修补的兵器,却没有这项工序!是不需要经过专人检查,就直接进库房的!”
“士兵领兵器,是随机领的,有可能领到新兵器,有可能领到修过的兵器。那么,领到修过的兵器的士兵,在战场上因兵器断裂而被杀死,是不是很自然?是不是——死无对证?!”
秦琴侃侃而谈,字字句句,声声入耳。
太子身子微微一晃,原本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渐渐变得清澈起来,他沉思着:“真是好巧妙。行,就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三日之内,孤要见到结果!”
他忽地抬起头,问秦琴道:“秦琴,你是怎么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知道得那样清楚的?孤是真的小看了你啊!”
秦琴夸察一下跪倒在地上,俯身行礼:“回殿下,末将先父即是军户出身,官至百夫长。据他老人家解甲归田后得回忆,数次在战场上差点被劣质兵器害得陷入苦战。最后一次海上溃败,更是因火炮崩裂。幸得我外祖族人相救,后他老人家才侥幸捡回性命。末将从小听他老人家讲陈年旧事,几乎如同烙印一般,烙在了脑子里!”
太子自是喜不自禁,很是用力夸奖了秦琴一番。明湛趁机道出应该先把有问题的盐铁替换掉,两边不耽误。太子允了,并且顺理成章地,交给明湛亲自主管替换盐铁一事。
太子把议事厅中的事情摁下了,对外只说王劲草因意外而死,给了他厚葬。他自己则是去排查幕后主谋去。
线索也不是没有,军需经历、各级知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那几日军中骤然挂起一股相互检举告发之风。
重车轻车,偷梁换柱的手法不算什么秘密,很快就被查出来了。
然后循着几条线索,太子又处分了一批人。
……
这日,新换到的盐来了,明湛亲去把关。秦琴留在营房内,命人把徐观、徐娜兄妹叫了进来。
见了面,秦琴开门见山道:“这次多亏了你们,才及时在出征之前发现了这些蛀虫。今日新的精盐坨子八百斤已经来了。替换下来的涩盐也没有白费,直接废物利用,送去战备处,日后如遇雪山霜冻,可以用来解冻,或者加工用……铁那边比较麻烦,但也在替换中。”
这是说出来的,没有说出口,但人人得见的还有:从京城来了快马,送来皇帝口谕,狠狠嘉奖了太子办事得力,精明能干,并发话要严查。
太子的脸面,是狠狠的长了一回!
徐观道:“县主过奖,我……下官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本分而已。万万受不起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