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官也很激动。
他只是中书省下中书科的一名小小中书舍人,中书科里三十名中书舍人里排名第廿九。因为中书科里人人有事走不开,才派了他们末尾的三名小舍人来跟随大队——等到了避暑山庄,就有早一步抵达的中书科科使在场接手了!
毕竟,按照多年经验,这路途上的十天八天,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谁知道来到见到的,如此炸裂!
这都什么有乖人伦的大事!
皇帝欺负臣子,臣子欺负皇帝,那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西风的事儿!
可是皇帝一家子欺负一个臣子的老婆!
那老婆如此刚烈!
特别是那一句——“士可杀,不可辱!”
掷地有声!
那一刻,她不是一名弱质女流,而是一名铮铮钢骨的巾帼!
言官眼内,全是对秦琴的肃然起敬!
言官扑通一下跪下,扬声道:“皇上,以万岁之尊,差遣文武百官,天下万人,乃是理所当然。但区区郡主就跟皇上同桌而食,还要让另一名臣妇伺候,这是大大的逾制,万万不可啊,皇上!”
顺武帝说:“行了。我又没有说一定要……嗯,你先起来吧。七皇子开个没分寸的玩笑,秦琴你倒是较真。”
秦琴还没说话,那言官一脸认真的道:“皇上此言差矣。七皇子年幼无知,皇上跟皇后,正要加以引导。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今日七皇子为了讨苏姑娘欢心,折辱臣妇。那他日为了别的事情,是不是就能够折辱臣子了呢?虽然七皇子并非皇储,但终究是天家骨血,尊贵无比,一言一行代表了天家体面,不容忽视啊!”
秦琴:6
这位言官,骨头真够硬,嘴巴真敢说。
莫说七皇子的脸色难看,就连继后那姣好娇艳的脸蛋,也染上了几分铁青。看着秦琴的眼光,越发仇恨满满了。秦琴如今发了性子,把生死甩到脑后去了,理都不理睬这俩。
顺武帝抖了半天胡子,最终一句:“爱卿说得是。”
他看着秦琴,道:“县主,你先放下瓦片。这一次,是朕不是了——朕儿子的不是,就等同于朕的不是。瑜儿,去跟秦县主赔礼道歉!”
蒙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父皇!”
就连继后,都坐直了身子,瞪圆了吊角的凤眼,死死盯着顺武帝。顺武帝已完全冷静下来了,声音满是威严:“去道歉!这件事本就是你错了!”
眼看着蒙瑜慢吞吞地来到秦琴跟前,苏云锦忽然之间扑了出来,软软糯糯的喊:“皇上,都是云锦不好。是云锦僭越了。请由云锦代七殿下去跟秦县主道歉吧!”
蒙瑜一愣,感动不已:“云锦姐姐!”
看向秦琴的眼神,已不止“憎恨”两个字。
秦琴气定神闲站在那儿,看了苏云锦一眼,说:“苏姑娘,我没有听错吧。你什么时候可以代替皇子殿下了?”
她嘴角上扬,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苏姑娘,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苏云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孟浪了。比她更孟浪的是蒙瑜,一阵热血上涌,大声说:“怎么不能代表我了?云锦姐姐说的话,就是我说的!”
“啪!”话音未落,一直安坐旁边的继后跳起来,猛地给了蒙瑜一个耳巴子!
蒙瑜的脸当场被打歪了!
被继后抢了先,顺武帝的手聚在半空中,就没能落到蒙瑜的脸上。
改为重重一拍自己身上龙袍,顺武帝怒极反笑:“皇后,你看看你生下来的好儿子!”
“他竟然说,苏云锦的话可以代替他的话了!”
“既然如此,那要不干脆我收了苏云锦做女儿,把你蒙瑜贬为庶民?”
“什么时候,我们皇家的脸面被你在外头如此糟蹋了!”
继后脸上也是跟开了绸缎庄似的,什么颜色都有。她反手拉着蒙瑜,眼泪汪汪地说:“瑜儿,你还不赶紧认错!先向秦县主认错,再向父皇认错!”
蒙瑜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错了话,事到如今,只能来到秦琴面前,抱拳在胸,深深行礼:“蒙瑜对秦县主无礼僭越,请秦县主大人有大量,原宥则个。”
秦琴侧过身,只受了他半个礼,微微屈了屈膝。
与此同时,顺武帝看到那言官飞快地记录着什么,他垂下眼睛,眸子里闪过一抹松驰。又看了看继后和蒙瑜,道:“行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镇日闲着,无事生非的。皇后你带着瑜儿回去,这两日闭门反省吧。苏云锦,你也是。继后带她回去,跟她母亲好生分说今日之事,好生管束。老大不小的女子了,却越来越没教养,苏家也是百年望族,这门楣怎么也不能黯淡了下去!知道了吗?”
众人唯唯称是,各自四散。
这件事就这么算是揭过去了。
顺武帝唯独留下了秦琴,也没说什么,就让秦琴跪在那儿。言官见没有什么可写的,也退出去了——天晓得有没有走远。
秦琴跪得膝盖发疼、发麻,最后下半截全麻了。顺武帝才开口:“秦琴,没想到你这么刚直啊。是朕看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