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在了遥远的某个点上,手里捧着的茶水早就没有了热气,太后陷入了回忆中:“皇帝马背上继位,忍着悲痛而平叛杀敌,终于有了我天朝这片江山。此后皇帝收了杀性,规规矩矩坐在这皇宫中,做起了励精图治的事情……虽有了今日的大好河山,作为亲历者,本宫却未能忘记当初的尸山血海,每每在噩梦中惊醒,唯有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在佛堂里,才能得到片刻安宁……也唯愿我的这点子微末愿心,能够赎一点我蒙家杀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凝神听着,却只是听着。
秦琴觉得有些古怪,自己和太后的交情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啊?
这些话……是她一个出身微末之人能听的么?
抬眼一看太后那平和微悦的笑脸,突然之间一咯噔,明白了,太后也许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话?
而那个人,恰好是她。
思路理顺,秦琴砰砰乱跳的心跟着澄明下来,眼底弥漫的不解、焦虑、疑惑一扫而空,恢复到平日那模样,经历过许多世事然后沉淀下来的澄澈和坚毅。
像青藏高原湛蓝天幕下光洁的玛尼石。
太后微微一笑:“对了,对了,就是这个表情。”
秦琴:“?”
太后看着她,连连颔首:“秦县主,宠辱不惊,不卑不亢。正因如此,皇帝和慧妃,才会不约而同地,看中了你吧?”
秦琴一头雾水,道:“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道:“慧妃的胎,是你出手保的?”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开门见山,不带拐弯的。秦琴也不拐弯,照直了说:“是。”
“她在后宫无依无靠的,怀孕可以说极为凶险了。怎么你还给她保胎?”太后垂下眼睛,手里默默转动着念珠。
秦琴道:“就是因为无依无靠的,才需要一个孩子来依仗啊。”
她很想反问,难道太后不希望这后宫能够再热闹一点,多一些孩子的欢笑声?
但地位摆在那儿,她不能这么做。
没关系,她也可以说实话。
对太后这种女人来说,转弯抹角或许不是很好的选择,还不如挥直拳。
果然,太后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说:“宫里寂寞已久,在我这个老太婆来说,自然多几个孩子是极好的。老太婆啊,就是担心……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一尸两命。”
光是这四个字从太后干瘪单薄的两片嘴唇间吐出来,就带着阵阵血腥气。
秦琴皱起眉头,索性把心一横,道:“可现在慧妃腹中的胎儿已坐稳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们想事情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一下——比如说,母子平安,让皇上再享受一回天伦之乐?”
太后楞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理直气壮地给她描绘光明的未来?
不晓得太后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反正秦琴就当她是这么想了。她大胆炽烈地看着太后,眼神灼热,让太后不自禁地移开了眼睛,心里某个地方,莫名悸动着。
——那是消失了好久的,生命力。
太后道:“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唉,一直以来,都听说你是敢想敢说的混不吝性子。前阵子相处见你规规矩矩的,总觉得流言也不过如此。如今看来,竟是哀家想偏了。是啊,还有一条最美好的道路,从来不曾在哀家的脑海里……希望,县主可以把它变成真实的。”
说到这里,太后禁不住微笑:“哀家也好久没有抱新生的娃娃了。真的是很怀念那种香香软软的感觉呢……”
没想到,秦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太后娘娘这话,又偏差了。”
太后一怔:“嗯?”
秦琴道:“能够把这幅美好蓝图变成真的那个人,是娘娘呀!”
太后微讶:“这话怎么说?”
秦琴微笑道:“宫里为何长时间没有新生儿落草,原因娘娘应该比嫔妾更清楚。娘娘想要保护慧妃娘娘,自然会有法子。嫔妾所精通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医术。而能够救更多人的,从来不是针灸汤方,而是……娘娘的大慈悲心。”
她对着怔愣在凤椅上的太后,深深一拜:“太后娘娘,为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们,请行个大善之举吧。”
太后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
把秦琴送出慈安宫的时候,她又得了许多赏赐。其中一块凤牌,苏溪姑姑千叮万嘱秦琴要挂在腰上,说是先皇所赠太后,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可免一死。
秦琴忙千恩万谢的收了,怕弄丢,转头扔进了空间里。
……
太后果然很快开始动作起来,称病托词不去避暑山庄了。然后又在一次宴会上,借口慧妃动作毛躁,君前失仪,让慧妃留在她宫里禁足抄经,说要磨慧妃的性子同时,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顺理成章地,就把慧妃留在身边。
很快,到了临出发前一天晚上。
出发的大名单里没有明湛,他被派去北大营整顿军务,和他同去的,还有兵部黎尚书,也就是黎荆氏的丈夫。明湛也要外出,这一整晚,却都在捣鼓秦琴的行李。
屋子里已经装了五个大箱子,他还不知从哪个旮旯掏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