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奶奶就一拍大腿:“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我家有现成的地瓜拉儿,丢土里几天就长一片秧子!不过,地瓜吃地力,别的蔬果抢不过他们。你这块要种地瓜,就只能种地瓜了。”
秦琴失望道:“啊?我还打算在地瓜上面拉架子来种点儿瓜菜呢!不行的吗?”
秦四奶奶“噗”的,笑弯了腰,“地瓜田上种秧瓜?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老人家笑得那么开心,直把秦琴笑得老脸涨得通红。
最后还是明湛给她解了围:“她素来不事生产,游手好闲习惯了。现在浪子回头金不换,已很难得。有些什么地方不懂事的,四奶奶多担待一下,多多指点。”
笑了一笑,说:“四奶奶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里里外外一把手,就连选种育苗发蚕缫丝什么的,全都会。这两日能够跟四奶奶聊表寸心,也是我们的福气。”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湛一席话,不卑不亢,又说得秦四奶奶舒舒服服,浑身上下轻飘飘地,不禁眉花眼笑的:“瞧你说的,真是会说话。是不是担心我说话不算话,不给你们地瓜拉儿了?”
明湛笑笑说:“实在是真心话。”
秦四奶奶说:“这样,还得劳烦跑一趟村头,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的,划拉出来。这段日子怕是还得继续叨扰你们。这些地瓜拉儿也好,或者我屋子里有什么能入眼的,不妨尽情拿去用了,算是抵了这些日子我寄居你家的嚼用。”
明湛和秦琴对望一眼,没想到秦四奶奶心思竟如此清明,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惊讶。
秦琴就说:“秦四奶奶,我先谢过了……地瓜种,我们就不客气地收了。但东西大可不必了,大家街坊邻里的,就算我已经不在族谱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你就尽管放心在我家里住下好了。不过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情!”
她话说得豪爽,实际上秦四奶奶和明湛心里都明镜似的,这荒年里,有人狠心把亲生父母丢在家里活活饿死。而秦琴却愿意为了有过前怨的秦四奶奶添一双碗筷,那该多大的魄力!
可见这妹子,是真转了性子了!
于是秦四奶奶脸色变得肃然,微微点头,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听说是要去秦四奶奶家里捡东西,秦琴怕人手不够,叫了秦秋平和秦冬雪,带了背篓绳索跟着。
“阿湛,你留下看家。”秦琴有条不紊地吩咐着,“静儿,你要准备晚饭,因此留下你来。晚上吃扎实点儿,把面饼切了丝,用热油、肉丝、鸡蛋丝一块儿炒了。做炒饼吃。再弄个汤,青菜切记不能少,就算没有了豆角,也得弄点儿野菜。”
停了一停,说:“这会儿家里的鱼和鸟蛋都吃完了,没啥菜吃,只好吃肉了!”
秦四奶奶看在眼内,嘴里念佛,深以为异。回过头来,看到了明湛,明湛对秦四奶奶微微点头,秦四奶奶低声道:“你当年不愿意和离,总说她是个有救的。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明湛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村子里人总传说,秦琴的入赘女婿,性情和气为人能干,脸上总挂着笑容——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透,那张笑脸下,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如今明湛这么一笑,秦四奶奶反倒是心中一凛,不再吱声说话了。
又刮风又下雨,雪上加霜的,把秦四奶奶已垮了半边的堂屋,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这儿农村,灶屋和住人的屋子都是分开的。有的建个独立屋子,有的就在主屋侧面再搭一个矮平房。秦四奶奶家院子小,用的是后一种法子。也算是侥幸,凤凰树倒下的地方,是在另一侧,灶屋被压得变了形。
“阿弥陀佛。还好灶屋没有垮!”
秦琴看一眼都觉得危险,拉住了埋头要往废墟里钻的秦四奶奶:“别别,你不要急。你跟我们说清楚,那些东西在什么位置,让秋官和冬雪去拿。”
看了一眼又有些不乐意的秦冬雪,秦琴补了一句:“你们身量轻。等回去,一人加一块大肉排!”
想到那烧得咸香鲜美,一口脱骨的大肉排,秦冬雪咽了口口水,鸡啄米似的点头。
秦四奶奶就说:“地瓜都在灶旁的黑陶缸子里收着……”
“那就交给我吧!”秦秋平到底最懂事,低头弯腰就从那门洞里钻了进去。不大会儿功夫,把个缸子拿出来了。打开来一看,也就只有三五个拇指头大小的地瓜。
秦琴惊讶地说:“四奶奶,你这些日子就是靠这些地瓜拉儿过日子么?”
秦四奶奶摇了摇头,笑容苦涩:“这些地瓜吃不得的,都泡过了药!”
农村里确实有把准备留来做种的东西泡药的习惯,经常有猫狗老鼠甚至不懂事的小孩偷吃了中毒而死的事故。秦琴也就不多问了,说:“还有什么要带走吗?我们得回去了。”
秦四奶奶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被子,应该还没压坏,能不能……”
很是羞怯地看了眼秦琴,说:“傻丫,你那被子又轻又软又暖,我看着你们全家合共也就这么一条,老用你的也不是个事。”
可是,堂屋已经跟废墟差不多了……那天秦琴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