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八年的冬日比往年走得都要晚一些。
说起来,过了二月二,本该暖和起来的日子却倏地刮了一场大风雪来,将快要解冻的玉门关又被冻了个严严实实,莫说马车,就连一只燕子都飞不过玉门关去。
“真是晦气,这么大冷的天儿连个碳火都不给咱们,叫人可怎么活!”
“你可小声些吧!”春花小声呵斥住了小丫鬟的话,眼神往东厢的窗子瞟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才继续呵斥道,“四姐儿这些日子身上不好,没得再听了这些话闹心,可快别说了。”
只见那小丫鬟不满的撇了撇嘴,张口又是一句抱怨:“春花姐姐,咱们四姑娘可是正室嫡出,怎么能被继夫人排挤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就连孟小娘那边的碳火都比咱们多上四五倍呢。”
“春花——”
听到东厢里头的唤声,春花赶忙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快步往屋子里头去。
一进门,只觉得一股子冷风扑面而来,比外头还要冷些。
春花怕陈宝珠的心里难受,赶忙硬扯出一抹笑来:“姑娘醒了,外头正下雪呢,都说瑞雪兆丰年……”
“春花!”她制止
住春花接下来的话,她好歹是活了一世的人,可不信什么瑞雪兆丰年的鬼话,这场雪过后匈奴的人就要打到北境,不过五日便夺了七八座城池,为了求和,昭和帝可是双手奉上了百万两雪花银,又送了公主过去,才算了了这件事儿。
“你还是别笑了,难看的要死。”
春花听了陈宝珠这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要知道她家姑娘可是整个昭和北部出了名的温柔良善之人,平日里别说难听的话,就连大声都是没有的。
陈宝珠察觉到她的反应,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早就不是原先的陈宝珠了。
昭和七年,她跟着自己的继母周氏回玉门关祭祖,第二年春准备启程回京都城的时候也是被这么一场大雪给拦住,她也以为是瑞雪兆丰年,可没想到与自己定下婚约的陆家小郎君在外跪求要退婚。
自己不依。
拿着祖辈的情意,硬是嫁进了陆家,本以为日久生情,可没想到陆家小郎君根本就不肯来自己的房中,直到,陆家危难,需要自己的嫁妆银子来渡过难关,他才与自己有了鱼水之欢。
虽说,陆小郎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不再
理会自己,可自己却怀上了身孕。
孩子成了她的寄托。
她本以为自己以后能靠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没想到生产之日,那人竟然连个产婆都不愿意去请,叫自己的孩子活活憋死腹中。
而那陆小郎君的青梅竹马,已然成了陆家的正头夫人,一杯毒酒就将自己送上了西天。
她的鬼混飘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玉门关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左右再冷两日,周氏就会把碳火给咱们送来的。”陈宝珠知道等两日,京都城派下来的钦差大臣会在陈家别院小住,届时周氏会做足慈母的做派。
春花听着这些话一头的雾水,周氏是怎么苛待自家姑娘的,她一直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巴巴地送了碳火来,怕不是自家姑娘冻坏了脑子。
她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着了外头小丫鬟的话:“姑娘,陆家小郎君在外头呢,说要见姑娘。”
陈宝珠身边的丫鬟无论大小远近都知道她是倾心陆家小郎君的,故而只要他来都会兴高采烈的来报给她。
她半眯起了眼。
就是今日,陆家小郎君为了那个所谓的青梅竹
马,求着自己来退婚的。
“走吧,出去看看。”陈宝珠站起身来,语气淡淡。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陆为夫了,久到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
等在外面的陆为夫看到陈宝珠出来,立时站直了,也不等陈宝珠开口,他就表明自己的来意:“宝珠,你我先前婚事皆是长辈所定,并无情意,眼下我表妹已经怀上了我的骨肉,还请你能成全我们,退了你我之间的婚事。”
陈宝珠再次听着他这决绝的话,反倒没了当日的痛心。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一定可以让陆为夫看到自己,可真是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哦?”陈宝珠话里的讥讽叫在场的人都愣了神,谁家姑娘都要被退婚了还不着急的。
“陆家小郎君的意思是,叫我去跟陆家长辈说退婚吗?”
长长的帷帽遮住了陈宝珠的神情,倘若有人能看见,应当会纳罕这是什么样的女子,面对未婚夫退婚,竟然不怒反笑。
陆为夫已经做好了她哭哭啼啼的准备,却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打了一闷棍,他的脑子有些跟不上:“是……是……”
“我竟从未听
过这样的道理。”陈宝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仿佛要退婚的不是自己,“是你要退婚的,怎么还要我跟长辈说,是你不敢?还是知道你尚未成婚就让这女子怀上你的骨肉,是于理不合呢?”
“我……”陆为夫说不出来。
“这是哪家的小郎君,明明有未过门的妻子,还搞大了别人的肚子,真是丢了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