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还保持着老派的严厉家风,儿孙虽不至于必须晨昏定省,但若无事也须一起吃早饭。
穆如海的大家长做派不容人挑战,是以穆寒亭二人到正房时,穆寒青已经坐在客厅里喝茶了。
“哟,大哥二哥今日也来这么早,倒是难得。”
“父亲呢?”
“父亲一会儿就过来。”穆寒青说罢拿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穆寒亭率先抬脚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穆寒山半迟疑地看他一眼才坐在对面,一双眼睛时不时还要看一下,仿佛受了极大委屈。
呵,穆寒青看见了两人之间有点微妙的关系,笑了一下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洋行周转不开问二哥借钱了?”
穆寒山干笑了一下,“是啊,前些日子跟三弟商量的投资贸易一直没等到你的钱,手头是有点紧张。”
两人打着机锋,穆寒亭往后靠了一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穆寒青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个时间点居然在正房,显然不止问安这么简单。
先前青浦城寨三手刘的管事人就跟他有关系,最后还被灭了口。那批宝藏太惹眼了,他不可能不动心。
但是似乎从嘉兴之后又确实没见他有什么别的动作,每日按
时上班按时回家,还会有些小情调请母亲和云清出门游玩,仿佛真成了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谦谦君子。
可他不信。
“那大哥可真找错人了,二哥现在在搞实业救国那一套,要当乐善好施的救世主可没钱给你投资。”
“三弟消息真灵通。”穆寒山端着杯子呵呵敷衍了一句,心里七上八下,他知道整个穆家他最不能惹的就是穆寒亭。
这人看似温和从不发脾气,可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才最可怕,因为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会畏惧。
可他又惦记那些钱,手里那么多产业需要钱来盘活,他个人的花销又大,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补来补去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而他偶然间看到穆寒亭呈交给父亲的财物报表,光一个厂子的净利润就能抵得上他所有的产业。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缺钱。
虽然他是打着穆寒亭的口号办的那些事,可他也没害他啊,毕竟他也没少一根汗毛。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惧意没必要,他可是穆家长子,岂能事事处处矮人一截?
“我可没在谁身边安插耳目,这些都是报纸上说的,不信你们看。”穆寒青话里有话地看了一眼穆寒亭,“二哥给
报社做专访,怎么不挑云清的大上海日报,好歹自家人说话也客气一点。您看这上面都把您描述成什么人了。”
“我看看。”穆寒山来劲了,拿过报纸看起来,“横行霸道垄断上海的化工厂,明着是为了实业救国,暗地里不过是资本家圈钱的把戏……这谁呀,这么大胆,要我说给他们主编打个电话,看他还敢不敢乱写乱说。”
“首先我并没有接受任何杂志的邀约采访,其次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他们的意见又与我何干。”
一句话堵得另外两个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二哥果然是二哥,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穆寒亭听完看着穆寒山,“刚才进门时遇见了一个人,他说自己是香姨娘的亲戚,刚来上海无路可走想来投奔香姨娘。我跟他说人死了,现在躺在法租界警察局,他就走了。”
穆寒山一听急了,“香玉在上海可没有什么亲戚,这些人假冒身份不过是为了敲诈钱财,下次碰到直接打出门就是。”
穆寒亭放下交叠的双腿打量着穆寒山,几秒钟之后淡淡地说:“说是舅家的表哥,临走之时还要为香玉讨个公道。”
穆寒青当一下放下杯子,惊得穆
寒山一哆嗦,“大哥,你看你吓得脸都白了,不就是一个外来户吗,还能在穆家的山头翻出花来?”说完了他故意凑过来盯着穆寒山,“不过大哥,香玉之死真跟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想也是,大哥当初为了娶香姨娘进门不惜对抗父亲,娶进门也才几个月又怎么舍得下手。我坚信大哥是无辜的。”
穆寒山看了他一眼,从他那张脸上居然看到了一丝真诚,他收回视线心想不是自己这位三弟惯会演戏就是自己疯了,居然觉得他会真关心自己。
“当然,我那么爱她。”可他现在根本就想不起香玉的样子,曾经痴迷不悟现在避之不及。
三人面和心不合地在客厅闲聊,穆如海拄着拐杖进来了,三人起身施礼,他摆摆手,“都坐下吧,趁着你们都在我有话要说。”
“父亲,是穆家出了什么事儿吗?”
穆如海瞪了穆寒山一眼,“你好好待在家不惹事穆家就不会出事。”一上来讨了个没趣,穆寒山再不敢多嘴,穆如海舒了口气接着说:“今天一早接到军部的电话,明晚要我去军部赴宴,还要求带家属同行。”
“不能拒绝吗?”穆寒青皱眉问了
一句,“毕竟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咱们穆家从来不掺和这些。”
“听对方的口气有点难,我们穆家在上海立足就得受人管,首先不能得罪的就是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