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三夫人带着虞宁初去给沈氏上香,虞尚则带着沈逸去挑选礼物,沈琢留在虞府,监督下人们运送沈氏的嫁妆上车。
等舅甥俩上香回来,虞尚给京城预备的“薄礼”也置办好了,女眷送扬州有名的织锦小吃,男眷送扬州特产的美酒茶叶,分门别类地将一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
三夫人看向沈逸。
沈逸悄悄朝母亲伸出五根手指头。
侯府勋贵,自然不在乎这点礼物,只是喜欢看虞尚明明吝啬却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的滑稽面孔。
三夫人想,她来扬州两日,虞尚前后花了快两千两银子,够他心疼一段时间了。
“妹婿,我们赶着回去过节,就不多耽搁了,来日你进京为官,我们再好好招待你。”
站在马车前,三夫人微笑着与虞尚寒暄道。
虞尚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再多住两晚,他可能还得花一笔银子。
双方虚与委蛇地表达了一番不舍,三夫人便带着虞宁初上了同一辆马车。
虞尚亲自将他们送到扬州渡口。
沈琢安排了两条商船,一条住人,一条专门放沈氏的嫁妆,随从已经盯着下人搬运好了嫁妆,只等主子们登船,便可杨帆北上。
“妹婿,后会有期。”
站在船头,三夫人朝虞尚点点头。
虞尚很会演戏,竟然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虞宁初看着这样的父亲,只觉得荒唐可笑,等舅母转身,她也毫无留恋地随舅母进了船舱。
这艘商船分南北两个客舱,沈琢、沈逸住在南边,虞宁初与舅母住北舱。
北舱又分内外间,三夫人检查了一遍,便叫虞宁初在外间坐下。
丫鬟已经提前挑起了竹帘,将近中午,七月明晃晃的阳光在河面洒下一片粼光,也照得舱内明明亮亮,甚至有丝热意。
船还没有行远,码头上的一切清晰可见,有百姓排着队伍等待登船,有赤..裸着肩膀的工人来来回回地扛运货物。
虞尚还没有走,一身官袍立在堤岸前方,风吹拂他的衣摆,四十而立的男人容貌俊秀儒雅,好一副道貌岸然。
虞宁初的目光只在这位父亲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落到了更远处的扬州城。
父亲外放十几年,无论官职高低,一直在扬州一带转悠,她与母亲便一直住在扬州城中。
父亲怨恨侯府不肯提携他,可如果不是舅舅暗中操持,父亲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扬州这富庶之地?同是七品县令六品通判,在富庶之地与偏远之地任职,其中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阿芜是不是舍不得扬州?”
三夫人见外甥女对着扬州城的方向出神,关心地问。
虞宁初笑笑,道:“还好,其实我也没怎么逛过扬州城,只是在这里长大,现在要走了,忍不住多看看。”
三夫人皱眉道:“你很少出门吗?”
虞宁初垂眸,低声道:“娘还活着时,乳母丫鬟会带我去街上玩,后来娘去世了,陈氏进门,乳母不敢再擅自做主,也不想去看陈氏的脸色,我们便只在后院生活。”
出了孝,她已经十岁了,很明白自己在家里的位置,所以陈氏带着弟弟妹妹去踏青看庙会,她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或许她撒撒娇或强烈坚持,陈氏也会带她去,可去了也是看别人母慈子孝,又有什么意思?
虞宁初习惯了无人理睬,也就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难熬。
三夫人听得心酸,这哪是一个官家小姐该过的日子,寺里清修的姑子至少身边还有几个伴。
她安慰外甥女:“没事,等咱们到了京城,让你明岚表姐带你多出去逛逛,扬州富庶,但也比不上京城繁华,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有时候还能在街上看到黄头发绿眼睛的番邦人,那种照得特别清楚的西洋镜就是番人带过来的。”
虞宁初:“嗯,我娘送过我一面小西洋镜,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特别稀奇。”
那是她才四五岁的时候,有次娘亲病了,她去请安,看见床边放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玩意,玉质的手柄上面嵌着一个巴掌大的圆形东西,周围镶着蓝、黄、红等色的细碎宝石,漂亮极了。
见母亲还睡着,虞宁初好奇地拿起手柄,转过来的时候,镜面里突然映出她的脸。
第一次看得那么清楚,虞宁初吓了一跳,把镜子丢到了床上。
确定那只是一件死物,虞宁初又拿了起来,新奇地看着里面的自己。
她玩得太专注,直到母亲发出一声咳嗽,她才发现母亲已经醒了,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虞宁初怕母亲,赶紧放下镜子,做出乖乖的模样。
母亲一如既往地少话,听她笨拙地询问两句病情,便不太耐烦了,将那把精致的小西洋镜塞到她手里,让她回房自己玩。
幼时不懂事,现在回忆起来,母亲其实并不是很讨厌她吧?
“舅母,我娘真的很坏吗?”
父亲与陈氏只会说母亲的坏话,可信的下人们不会非议母亲,虞宁初忽然想从舅母口中知道,她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姑娘眼里转着泪,声音都是哽咽的,敢问,却不敢抬头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