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厚重的积云层层堆叠在苍穹之上, 只能偶尔从云层薄弱处窥见一丝天光,但很快, 又被不知何时积攒起来的乌云掩盖, 将日头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天空竟像是要倾颓而下,与大地的距离拉得格外近, 压的人心底发沉, 但又被这大自然的宏伟气势所震慑,忍不住伸出手,远远描摹这在飞沙走石中翻滚咆哮的流云。
当那一道贯彻天地的闪电劈向桃山时,见月正和桑岛慈悟郎在内室谈论狯岳之事。
她这几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单独和对方谈谈, 一是因为狯岳一直像个牛皮糖似的紧跟在她身边,让见月烦不胜烦, 今天终于没忍住, 美其名曰指点剑技, 下黑手揍了他一顿, 现在估计还昏着呢。
二则是桑岛先生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一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在训练自家两个徒弟,若不是今日善逸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见月还真逮不到落单的桑岛慈悟郎。
面对着虽然有些疑惑, 但还是耐着性子引她进屋落座的桑岛先生,见月微叹了一口气, 没有卖关子,利落的将她和狯岳的往事一一道出。
随着她的描述, 往事如画卷般, 在桑岛慈悟郎的眼前展开。
一开始, 他还有些惊讶见月居然在这么早以前就和狯岳认识, 自家大徒弟甚至还曾经是鬼杀队现任岩柱收养的孩童之一。
但当见月谈及后来于夜间练剑时,正巧碰见对方和其引来的鬼之时,他震惊之余,下意识的却先选择想先听听狯岳的解释。
他的徒弟,怎么会为了活命,干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呢。
那个孩子,明明这么努力想要练好雷之呼吸,虽然偏执冷漠了些,但他,但他……
他想要替狯岳争辩两句,话语卡在喉咙,却说不出来了。
桑岛慈悟郎看到了见月的眼神,温和却又包容。
是啊,堂堂鬼杀队的月柱,这一届柱级剑士里公认的实力巅峰,又有什么理由,来污蔑他那不成器的徒弟呢。
这一刻,这位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前任鸣柱,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儿,瞬间衰老了下来。
一直紧紧握着的拐杖也被他无力地置于一边,万千思绪闪过,最后,却也只归于一片沉默。
这倒让见月有些惊奇。
她一直明白,人的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难言的东西,它热烈而内敛,温暖却又残忍,人类因其变得鲜活,也因其可悲可叹。
在说出狯岳之事之前,她便做好了被桑岛慈悟郎质疑的准备。
他们是相伴数年的师徒,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她一个不过来拜访十数日的客人,有什么脸要求对方一定要相信自己,虽然她说出的……即是真相。
“亲亲相隐”这个词,可是将人类这几千年来,对感情和罪责这二者的轻重态度,概括的明明白白。
可见月没想到的是,她明明看见桑岛先生想要说些什么的,可最后,他也只是以沉默应对。
见月没有立刻逼着桑岛慈悟郎给她一个回复,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就当是陪伴一个老人,经历这平凡却又不平凡的一天吧。
正当她在思考着狯岳那小子啥时候能醒,居然让自己年迈的师父这么为他担心伤神,她刚刚真是揍轻了,要不一会儿再溜出去重新把他揍一顿之时,对面一直沉默着的老者,忽然有了动静。
也许是因为曾任鬼杀队鸣柱,这一生扶正祛邪,荡平魑魅无数,即使因为失去了一只腿而退役,桑岛慈悟郎身上,却一直有着那种年轻人式的朝气和蓬勃。
他这一生未娶,将自己最美好的时光,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也许曾有心动不已,想要互相扶持一生之人,也许曾有比肩并行,相约饮酒的知己好友,可到最后,他只是孤零零地守着桃山,将一个个他亲手养育长大的孩子们,送往他曾经踽踽独行的,人类社会的另一面。
就是这么一个坚强又正直,总是中气十足地拄着手杖,一脸得意地和小辈们诉说自己当年斩鬼有多么帅气逼人的老者,此时,却深深压弯了自己的脊背。
“您这是干什么!”
见月瞬间炸毛了,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赶紧跳到了一边,不敢受他这一礼。
“身为狯岳的师父,我替他犯下的恶行,向你道歉。”
桑岛慈悟郎没有在意见月躲闪的态度,只是接着说道:
“老朽我啊,这一辈子,都想着为雷之呼吸找到一个合适的传人,继任鸣柱的位子。狯岳和善逸,都是极有天赋的孩子,只是他们,都被自己的内心困宥住了。特别是狯岳……”
提及狯岳的名字时,他的脸上沉痛与懊恼交织,就像是一个父亲,想到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我光是察觉到他的偏执,只以为他年岁还小,历练一番自然会弥补心境。却不知道,这孩子他……早已偏执入骨了。
即便如此,他是我徒弟这件事,永远也不会变。
虽然难以启齿,可是,老朽不得不豁出这张老脸来求你。竹之内小姐,哪怕你将他赶走也好,废了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