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的?李渊恍然,双唇抖动,说不出一个字。
窦氏故去第二年,玄霸早夭。其后平阳为了他的大业四处奔走,拉拢反隋义军,更为他在关中打下一片地盘,助他攻破长安。李唐建立后,又为他驻守娘子关,挡住突厥南下的门户。
那些年她受过多少伤,尝过多少苦。若非是几次战事伤了身子,何至于年纪轻轻便辞别人世。
至此他与窦氏的一子一女便这么没了,唯剩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
可偏偏这三人的结局更为惨烈。
窦氏上前死死抓住李渊的胳膊,咬牙怒斥:“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我吗?玄霸与平阳便罢了。大郎二郎与四郎呢?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明明早有察觉,早知此等局面,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你说你会从中转圜,你说你会帮他们。可结果呢?你该做的一样没做,不该做的全都做了。若不是你,若不是为了你那点私心,他们之间的裂缝何至于越来越大,何至于一步步走到今日!
“大郎与四郎尽皆惨死兄弟之手,二郎便是还活着,这些年经历的种种,一步步被逼至此,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李渊,你对不起我!几个孩子,你一个都没护住!你把我的孩子们还给我!你把他们还给我!”
她声声控诉,言辞激烈,语气中满满的悲凉与哀凄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掐在李渊的喉咙,即便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字。
哭着哭着,窦氏眼眶赤红一片,泪滴淌出血色,脸上是两道刺目的猩红。
李渊猛然醒来,惊坐而起,额头汗水淋漓,大口喘息。
“圣人!”柳宝林急忙倒了杯温水喂给他,“圣人可是做噩梦了?”
李渊颤抖地接过水杯,缓缓回神:“朕睡着了?”
“是。臣妾观圣人状态不好,很是疲累,恐圣人一直强撑着身子受不住,便点了些安神香,想让圣人歇息一会儿。是臣妾自作主张,请圣人恕罪?”
恕罪?何罪之有呢。他年岁大了,确实需处处注意,昨日发生之事让他精神紧绷,始终强撑对他没有半分好处。柳宝林此举也是为了他好。
可惜她的好意终究是被辜负了。这一觉他虽确实睡了过去,却并不舒坦,一直被梦魇所扰,不得安宁。
最先梦到李世民没能及时赶到,李建成最终弑父夺位;
接着梦到李世民一箭射死李元吉,斩杀李建成;
然后梦到起兵举事之前那些年,一家人在太原温馨欢快的日子;
最后梦到窦氏。
窦氏……
李渊手一抖,水杯摔落床边,碎裂一地。
柳宝林弯腰收拾好,担忧地看向李渊:“圣人这是怎么了?”
李渊不言不语,神色呆滞。
“圣人可是在为太子与齐王伤心?”
李渊眼珠动了动,柳宝林觑着他的面色说:“太子与齐王毕竟是圣人亲子,圣人难过在所难免,臣妾明白。只是逝者已矣,万望圣人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李渊没有回话,起身走到窗前,殿外内侍宫婢忙碌洒扫,可即使他们努力了一夜,李渊仍旧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这些血腥里有奴仆的,有侍卫的,也有李建成的。
柳宝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李建成身死倒地的位置,她眸光微缩,转而恢复平静,取了个狐裘为李渊披上:“圣人小心着凉。圣人睡着的时候,秦王来过,叮嘱臣妾好生照顾圣人。”
她从后贴上去,环腰抱住李渊:“圣人一定要好好的,昨日吓坏臣妾了。若非秦王殿下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如何呢。臣妾不怕死,臣妾一条贱命,死了便死了。可圣人九五之尊,不能出事。好在……好在总算化险为夷,多亏秦王。”
李渊转身看着她。
柳宝林并未避讳,抬头直视,眸中一片清澈,就是单纯的庆幸他们还活着,再无其他。李渊想到李建成的逼宫,想到李世民的狠辣,长声一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可觉得是朕所致,是朕错了?”
柳宝林顿住,这个话题过于敏感,本不该她来谈论,可李渊既然开口询问,她便不能躲避。
“圣人怎会这般想?臣妾懂得不多,但臣妾知道,这世间许多事并非都有是非对错。世事无常,有时即便人人都没错,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结局也不一定会好。这就是世人的无奈。”
她双眼如水,含情脉脉,握紧李渊的手:“所以,在臣妾看来,圣人无错,太子与齐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或许最初也是挣扎过、纠结过、犹豫过的。而秦王最终斩杀兄弟,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一切皆是造化弄人。
“臣妾在娘家时母亲曾教过臣妾,不要沉湎于过去,不要为已发生的事陷入魔障,我们需要做的是向前看,要过好接下来的日子。若前尘往事问心无愧,不必纠结;若过往种种心中有愧,便铭记前车之鉴,往后余生永不再犯。”
问心无愧?他问心无愧吗?
李渊恍惚。
不,他有愧。柳宝林不知诸多根底,不辩朝局明细,事事以自己为尊,自然觉得自己无措。可他知道并非如此。他心里清楚窦氏骂得对。是他没有处理好儿子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