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复杂的情绪充在他的心里。
就好像既盼望鸟儿高飞,又怕它不再需要避风的枝头。
然而李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温声笑道:“你说的对。”
被暖洋洋的余晖照着,那因长途跋涉、提心吊胆的疲累积累到了顶点,余清窈扯住李策的衣襟,正想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睡片刻。
“吁——”最前面开道的马先停了下来,紧接着踏雪乌骓也刹住了蹄,余清窈被惯性一冲,把瞌睡都吓跑了。
好在李策的手及时揽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固在身前。
余清窈睁开眼睛,就见着头顶上方的李策正望向前方。
“秦王殿下!——”有人高呼。
余清窈坐直了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名穿着绯色圆领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正从马上溜下来。
因为动作实在笨拙,头顶的乌纱帽居然都掉了下去,滚了几圈,掉到后面去了。
秦王的护卫拔刀上前拦住他,呵斥道:“来者何人,竟敢拦住殿下的路。”
其实单看他的服饰品级也知道,这位至少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普通侍卫怎敢拔刀相对。
绯袍官员身后自有低位的官员连忙出来解释,伸手压住刀柄,对着侍卫小声喝道:“休要无礼,这位可是秦州藩台大人!”
藩台也就是秦州布政使,掌管一州之政务,是三司重臣。
秦王的护卫听见藩台大人也没有变脸色,岿然不动地拦在他们身前。
好似这位二品大官在他们眼里也不中看,没什么大不了。
藩台季大人抚着滚圆的肚子,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脸上的怒容逼了下去,仰起一张憨厚的笑脸,朝护卫身后张望,口里喊道:
“下官季子涛还请秦王殿下一见。”
踏雪乌骓踏着缓慢的步伐上前,护卫方收刀入鞘,退避左右。
李策骑在高头大马上,并没有下来与他相见的意思,甚至就连身前拥着的美人也是堂而皇之在上头打量他发量稀少的头顶。
季大人忍不住摸了两下脑袋,才对秦王拱手道:“还请秦王殿下恕罪,下官母亲年岁已高,不得已回去侍疾了半月,是以殿下远道而来,未能远迎……”
“此事已有人来报,季大人侍母孝顺,何罪之有。”李策勾着唇角,缓缓道:“秦州三县水祸一事,现如今也安置得差不多了,季大人可还有指教之处?”
听到秦王主动提起正事,李大人的笑脸也缓缓落下来,捋了捋袖袍,字正腔圆道:“秦王殿下贵为亲王,替陛下护送灾银,任为监察使不假,可却擅越职权,揽了布政使司的事,如今还私调守军,如此行事,岂不是背离殿下贵为太子时,为削弱藩王职权而颁发的国策。”
李大人熟读大旻律法,因而理直气壮地看着秦王殿下,正色道:“殿下您这可是知法犯法!”
他身后的官员与他沆瀣一气,跟在后头点头,议论纷纷。
说来也是讽刺,曾经的东宫太子为了集权,削自己那些兄弟在地方上的权力,分给了朝廷任命的官员,他那会定然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藩地上,成为那个被削了权的藩王。
所以他如今在秦州的所作所为,无不超出了一个亲王所拥有的权力。
就说上一回齐王想要齐州官府去剿匪,那也得去‘请’都指挥使司出马,而非自己调动兵马!
季大人回去探亲,为母侍疾就消失了大半月,而头一回出现就抓着秦王的罪处来发难,就像是特意放松约束,等着人露出马脚,他好及时出现抓个现行。
余清窈听李策讲起过。
秦州的官员与当地的豪族世家关系密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而殿下从前就多次要削弱世家对土地的控制,双方已然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这季大人抓住这个把柄,少不得要大肆宣扬,狠狠利用。
余清窈担忧地抬头看李策。
李策虽然没有看她,却也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后背,好似让她放下心。
“孤自是知道。”
李策慢条斯理地道:“此律是孤重定的,还需要季大人来提醒?”
季大人听出李策的语气、用词皆不对,如蒙雷击,两眼瞪得如铜铃。
“何、何意?”
载阳上前,拿出一铸铁令牌,亮在季大人面前。
只见上面篆刻了‘东宫卫率’四个小字。
“睁大你狗眼看看!”
季大人再次揉了揉眼,把头都伸了过去,‘东宫卫率’这几个字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卫率是官名,东宫是属地。
合在一起就是东宫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