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酷暑难耐,停灵到第五天方才有了些凉意,内务府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尸体腐烂的事情了。
太后亲自下诏,让文武百官和皇城中的宗亲命妇悉数进宫。
“他们不是着急吗?那就干脆在出殡之前,把老三这帝位定下来。”太后此时显得格外精神奕奕,仿佛半辈子的愿望终于要兑现一样,“大行皇帝阴灵未远,也让他瞧瞧,瞧完了也好安心上路。”
陆夭未置可否,这事儿横竖不能是她牵头,倒是可以乐观其成。
启献帝遗体早早被挪到正殿上,礼部尚书得了信儿,立刻就把提前拟定好的各项章程都带了来。
朝中官员大都到齐了,礼部尚书亲自主持登基大典,摆下香案等物,便开始宣读遗诏。
到场宗亲原本都以为是启献帝留下的遗诏,待到听见是先帝的手笔时,登时愣住了。
这几日匆匆从外地赶进宫来的几个王爷面面相觑,他们跟宁王从来不是一党,本就对子侄辈颇觉不满,又仗着藩地在外,愈加肆无忌惮。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年纪最大的老皇叔厉王站了出来。
“众所周知先帝去世多年,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先皇遗诏来呢?”他瞥了眼宁王,颇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虽说储君继位名正言顺,但这里头也不是没有文章可作吧?”
肃王心下一动。
这是他翻盘的好机会,如果能指证宁王伪造先皇遗诏,那老三想继位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眼神落到允王身上。
这小子是启献帝唯一留下的儿子了,而且年纪小,好控制,若是真的上位,自己作为留守都城辈分最大的王爷,自然可以辅佐一二。
被这个愿景刺激到,肃王登时开口。
“本王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大行皇帝弥留之际,曾经对宁王口出恶言,再联系到他没有留下遗诏这件事,愈发显得事有蹊跷。”
陆夭微微眯眼,肃王会跳出来不在她意料之中,但拿出先帝遗诏肯定会有人坐不住,这倒是在计划之内的。
“肃王认为,有什么蹊跷呢?”她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当日皇上去世,在场的不止一位,众所周知大行皇帝恶言相向的对象是谢朗。况且当着众人的面,你也敢断章取义吗?难不成你间歇性耳聋,所以没听到后半句?”
肃王被问得一怔,还有后半句吗?他只记得那句猪狗不如。
此时允王从人群中走出来,开口冲着肃王道。
“那日我也在场,父皇明明对三叔说,这天下,朕还给你。”小小少年说话掷地有声,“父皇还说他不想死,这段话也没听见吧?”
肃王被讽刺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但已然撕破脸,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日当着诸位宗亲和大行皇帝的遗体,本王要说一句,之前大费周章废太子,立皇长子,眼下又说皇长子弑君,试问他好端端日后的亲王不做,为什么要弑君?”边说边将目光投向宁王,“人嘴两扇皮,咱们来的时候,圣上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据说当时身边连太医都不在,只有宁王妃。眼下又说没有遗诏,弄出个先皇遗诏来凑数,当中肯定有诈。”
这厢随侍的院判站出来道。
“王爷此话差矣,圣上死前,下官和太医院几位同僚都在。确实是先由我等把脉之后,宁王妃随后才来的,而且除了最后金针刺穴之外,她根本没有参与圣上的治疗。”
肃王冷冷一笑。
“你们还不是看人下菜碟儿!”有了一个牵头的,其余几位跟宁王府不对付的宗亲大臣也纷纷站出来。
墙倒众人推,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眼见得昔日关系就不好,若是真让宁王上位,日后怕是愈发难过。
倒不如眼下一哄而上围剿,到底法不责众,就算最后功亏一篑,这么多人,量他日后也不好一起算账。
“肃王这话没错,自古传位都有诏书,咱们只认大行皇帝的遗诏。”说话这位敬王年纪不小,却有些道三不着两,“先皇去了那么多年,谁能分辨出这遗诏是真是假,万一是伪造的呢?”
始终不发一语的太后此时站起来,缓缓从坐位上走下来。
“那份遗诏是本宫亲自看过的,肃王的意思,本宫也在撒谎不成?”
肃王一怔,他敢跟宁王叫板,却不敢诋毁太后,因为不管是谁坐上皇帝的位置,眼前这位太后都会成为太皇太后。
日后若是想弹压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本王没有这个意思,太后莫要多心。”他顿了顿,用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但这遗诏很可能是被人伪造过的,所以连太后都骗过去了。”
陆夭并不说话,眼前这局面是她预想过的,即便是今日肃王不发难,日后总有人发难的,倒不如登基之前都解决掉。
“那依着肃王的意思,整个后宫乃至礼部,都被奸佞蒙蔽,导致今日之事,整个成了骗局,是这样吗?”陆夭表情无波,看不出任何喜怒。
肃王挺了挺腰杆,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可以这么理解。”
陆夭不慌不忙踱步过去,在肃王身侧不远处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