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二更时分,徐家却灯火通明,听闻大小姐被送回来,管家恨不得从大门口一路喊到书房去。
徐阁老本人倒是淡定,对于短短一月内,陆上元第二次单独送徐采薇回府并没有多说什么。
让孙女跟着她母亲回房之后,单独将眼前这位看上去不卑不亢的少年叫到书房。
“明人不说暗话,陆公子若是对薇儿无意,就请保持距离。”徐阁老茶案上的茶已经是沏了第二泡,拿小小的朱漆木盘盛着,递给他,“她毕竟是要嫁人的,陈都督府上大公子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
陆上元站在阁老府宽敞的书房里,却不自觉有些局促。
他知道今日之事若不能给出个说法,怕是无法善了。可当时那种情况,自己又不可能丢下徐采薇一个人面对那些混混。
徐阁老见他缄默不语,也不催促,只示意他坐下喝茶。
“年轻人气盛无所谓,但做人还是要有担当。”他轻抿了口茶,觉得有些淡,于是又加了一小撮茶叶。
陆上元的眉头蹙起来,他出身诗礼世家,从未见人这样喝茶的。
“淡了加茶叶,浓了加水,本是最简单的道理,跟从本心就好,人生何需拘泥许多。”徐阁老再度送茶入口,感觉这回终于满意了,“采薇和你若是没有缘分,就当萍水相逢一场,不知道陆公子能否做到?”
明知眼前的老狐狸是在以退为进逼他表态,可陆上元却没有了刚刚在陆府的决绝,小姑娘的泪眼倏忽在心头滑过。
“陆公子如此积黏,可不像你长姐。”徐阁老像是故意激将一样,“宁王虽然跟老朽不同阵营,但我佩服宁王妃的为人。”
老狐狸一步一步将年幼的猎物逼至墙角。
“如何,还没有个说法吗?”
陆上元蜷指成拳,额头青筋迸出,正要开口,就见书房门被从外面打开,刚刚被遣回房的徐采薇眼圈通红,一字一顿。
“祖父不必为难他了,该嫁什么人,我嫁就是了,不就是都督府吗!”
徐阁老挑眉看向陆上元,后者的拳头一下子捏紧了。
***
启献帝吃了几日陆夭给的方子之后略有好转,但仍不能独立下地,然而有关静王母子的处置再度被提上日程,让他不胜其烦。
舒贵妃出事后,允王几乎日日跪在启献帝寝殿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跪着。
他自幼身体便不好,这么一日日跪下去自然吃不消。
太后着人特意叫他去了一趟长乐宫,暗示他此时应该明哲保身的道理,尤其启献帝对他并无连坐之意思,这会儿更应该避风头。
允王恭恭敬敬一一应下,但次日该去跪还去跪。
启献帝对此也无可奈何。
德妃为献殷勤,挺着肚子来侍疾,一来二去便窥出了几分端倪。眼下唯有舒贵妃死了,这一切才能有个了结。
她腹中的孩子也有几个月了,自己的头衔还是妃子,这妃和贵妃之间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待遇却隔着天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眼见南诏跟大楚正在交锋,虽然刚刚起事的时候,自己当机立断脱簪请罪,启献帝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没有牵连到她。
但难保不会在孩子生下之后秋后算账,所以能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头衔更上一层楼,也就多了一层保障,再大胆一点,若能一步登天,也未尝不可能吧?
眼下启献帝的难处她也看出来了,既深恨舒贵妃,但又没想好怎么处置,况且她冷眼旁观,太后也早有直接除掉舒贵妃的意思,只是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那这会儿就势必要有人主动做这把杀人的刀,放眼全宫,唯独自己有这个资格去替皇帝和太后分担,分担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看透这件事后,德妃咬咬牙,带着几个亲信便去了冷宫。
舒贵妃这几日被整治得够呛,冷宫里缺吃少穿,而且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突然一杯鸩酒或一根白绫就要了她的命。
见到德妃进来的时候,舒贵妃还有片刻诧异,转念一想,对方十有八九是来耀武扬威的。
女人的心思很奇怪,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想着不能在对手面前示弱,于是佯装镇定,既不开口,也不正眼瞧她。
德妃冷眼瞧瞧灰头土脸的舒贵妃。
“这不是咱们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吗?怎么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呢?”说着故意抚了抚肚子,“本宫都替你可惜,原本这孩子出世也得叫你一声母妃,看来眼下是不必了。”
舒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冷哼道。
“你以为生下皇子就能翻天?本宫名下有两个皇子,皇上又何曾对他们另眼相待?再加上你南诏造反,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
德妃不怒反笑,压低声音道。
“本宫不似你心大,只要我不与宁王为敌,日后安安稳稳去个封地,有的是闲散日子等着我。”她一字一顿,“你才当真是愚不可及,逼宫造反,你以为有宁王在,会让你那有勇无谋的儿子成事?不过是平添笑柄罢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愈发低下来。
“为了给宁王投诚,我自然得送份大礼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