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寝殿内一片死寂,幽静得与外间兵荒马乱的嘈杂宛若两个世界。
启献帝斜倚在床榻上,望着面前桌上一盏烛台如同入了定。
舒贵妃站在烛台旁,脸上挂着十分温润的微笑,这十几年,她就是靠这样一副温婉的面容在后宫处处逢迎。
皇后在时,她不得已处处伏低做小,巴结太后。好容易熬死了皇后,孰料启献帝又有了新宠。
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从嫔位一路提到妃,眼瞅着就要跟自己这个贵妃分庭抗礼。最恶心的是,非但她自己被压一头,连带着她两个儿子也一样。
凭什么谢朗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能轻而易举坐上嫡长子的位置?
烛光从侧面照亮舒贵妃的脸,使她的另外半面隐藏在昏暗中,显得愈发阴沉。
“你这是谋反!”床上的启献帝终于开口,但听上去却有气无力,“现在放了朕,朕看在你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可以不予追究。”
这似乎是废话一句,但又只有这个作为开场白,他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甚至刚刚想要对这母子好一点,可是她却突然翻脸。
舒贵妃终于收起了她招牌式的温柔笑容。
“皇上知道吗?你就是喜欢这样轻易许诺,说好听些叫承诺,说难听些就是信口开河。”她唇角的嘲讽压也压不住,“臣妾又不是三岁孩童,这等谋反大罪,难不成还真相信你会赦免我们母子?”
向来温驯的狗突然反咬一口,启献帝眼中隐藏不住愤怒。
“朕待你不薄,你竟然大逆不道!”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奋力站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想到你们母子竟然有如此野心。”
舒贵妃最厌恶他这副口气,这么多年来,仿佛施恩一样的口气,好像已经对她们母子仁至义尽一样。
“皇后尚在的时候,皇上眼里只有草包太子。太子没了,皇上不知从哪儿又弄了个野种来,生生压我两个皇儿一头。”舒贵妃仿佛要把这些年受的气统统发泄出来,“但凡您公平一点儿,何至于逼得我们起兵造反呢?”
启献帝四肢绵软,动弹不得,眼中喷出的怒火恨不得生生要烧死舒贵妃一样!
“公平?嫡庶有别,谈何公平?”
“好个嫡庶有别!”舒贵妃负手走到启献帝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您和宁王都是先皇后嫡出,那为何您宁可传位于一个野种,都不愿让给嫡出的亲弟弟?”
启献帝被这话刺痛,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
“你敢诋毁皇长子!”
舒贵妃别开眼,漫声道。
“我为什么不敢呢?一个生母来历不明的野孩子,也只有皇上把他当成宝!”她顿了顿,端起刚刚启献帝用过的粉彩瓷杯,“我母子在后宫熬了这么多年,才可以用上等官瓷,他谢朗凭什么一来就跟我儿子平起平坐?”
“你就有这么大把握,他逼宫一定能成?”启献帝冷笑道,“别忘了这宫里还有龙鳞卫,朕劝你收着些,万一功亏一篑,有你哭的时候。”
舒贵妃闻言,心头一激灵,她不敢想象这个场面,但启献帝的话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血淋淋的可能性。
“这就不劳父皇操心了。”话音未落,静王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儿臣幸不辱命,已经将这宫内宫外都控制住了。”
舒贵妃闻言大喜,立刻迎上去,上下打量儿子,生怕有个闪失。
静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母妃稍安勿躁,儿臣没事,待等下父皇签了诏书,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说毕看了一眼床上动弹不得的启献帝,“至于父皇,儿臣也不会赶尽杀绝,去皇陵颐养天年吧。”
看着启献帝现在的样子,静王脑中不禁浮现起前生的画面,当时太子和宁王虽然双双陨命,但启献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传位于他。
静王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筹划,那时静王府石榴结得正好,他亲自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剥了籽,用冰湃上,亲自送到宫里。
启献帝情绪低落,见儿子一番心意颇感欣慰,愈发觉得他孝顺懂事。
按照惯例,宫中有试毒内监,尝了之后没什么问题,于是静王一连几日都送石榴籽来。
启献帝吃后只觉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渐渐日渐困乏,懒怠起床,连早朝都困难。这种情况之下,他不得不考虑传位于静王。
而直到他死,都不知道这是他好儿子动的手,因为静王并没有在石榴籽上下那些见血封侯的毒药,他将控制人心智的药物,只放在少量几粒上,试毒太监就算不小心尝到,一次半次也不会有大碍,况且总不可能次次都吃到有药的。
但启献帝不一样,所以最后,他垮得不明不白。
从回忆里抽身,静王再度看向床上萎靡的启献帝,那神情跟当年如出一辙。
“父皇一定纳闷,为什么闷不作声的儿子突然发难?”他冷冷笑着,“亦或是该说,父皇觉得平日乖巧的狗突然咬人,一定是那狗疯了。”
启献帝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他盯着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静王,半晌才开口。
“你什么时候开始想篡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