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烛火燃烧偶尔传来噼啪之声,启献帝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面朝廊外,望着园中夜景片刻,忽而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睁开,脑中依然是纷乱嘈杂。
就在此时,外面有内监小声禀告,说国师突然求见。
这么晚了,若非十万火急的事,谁也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启献帝心里咯噔一声,立刻道。
“快传进来。”
但见道人神色匆匆快步进来,启献帝自头次见他开始,国师一直都是仙风道骨,处变不惊,哪里见过如此慌张的神色,不由得愈发紧张。
“国师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道士面色不由得一苦,但还是极力维持着礼节。
“确有大事,否则也不敢入夜打扰皇上休息。”他沉了沉气,这才又道,“微臣无能,此前虽然能勉强压制邪祟,但始终未能将其根除,导致皇上日夜忧心,实乃微臣之过。”
说着就撩起道袍,跪下请罪。
启献帝知他肯定不是为请罪而来,但又不能不理会这份以退为进的谦虚,只得安抚道。
“或是对方法力高强,亦或是过于刁钻,不是国师的错,你的能力朕向来信得过。”启献帝面上一派温和宽容之色,但视线触及跪在地上的道人时,还是几不可见皱了皱眉,“国师还是有话直说吧。”
道士这才起身,心说欲扬先抑的道理谁都懂,前面我已经把姿态摆得足够低,后面便是扬的部分了。
“微臣因为此事夜不能寐,夜观天象,忽然发现斗冲东南,连忙卜了一卦,这才发现了端倪。”
“有何端倪?”启献帝登时紧张起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真怕道士脱口而出,说国运已尽,那可真是不好收场。
“万事皆有因果,万物相生相克,今日宫里的局面,其实都是有迹可循。”道人眼神闪了闪,“德妃那处宫殿的位置恰成对冲之势,而德妃的命格因怀了龙嗣而稍有改变,微臣掐指一算,这宫内有人冲撞到了德妃。”
听道人越说越大胆,越说越直白,启献帝此时压在心头那块大石反倒放下了。
原来不是国运的问题,那就是与他无关了。
“国师所谓的冲撞,是何意思?”
“宫中有人是凤命,虽然暂时没有真龙辅助,但雏凤之姿亦不可小觑,此人雌威尤甚,德嫔娘娘靠腹中龙嗣才勉强抵挡。”道士故作沉吟,“只是微臣只能卜算出命格,但具体是谁,得去钦天监查一下八字。”
启献帝眼神变幻了片刻,雏凤之命,他当然知道是谁,当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不就是为了把这位雏凤之命留给他儿子吗?
刚刚国师话一出口,他第一反应便是,这是要借他之手除去皇长子妃吧?
启献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朕也时常去德妃的宫里,怎么没有感觉呢?”
道士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宁王妃当初找到他,并且指点他进宫,一步步登上国师之位,势必是有用意的。
堂堂一品王妃,岂有让他占尽便宜却不必还的道理?
意识到这一点,他反倒更安心了,这一路上他仔细想过,确定王妃是想借他的手挑拨启献帝和皇长子的关系,毕竟宁王是得利一方。
而眼下皇长子妃有孕在身,德妃同样身怀龙嗣,就看皇上如何抉择了。
见启献帝有些发急,道士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皇帝贵为一国之君,怎能轻易和旁人相提并论。”他顿了顿道,“微臣刚刚夜观天象,发现主星气势健旺,说明您气运依然可以压制一切邪祟,不过近日有一枚小星冲撞,可能会有些许不适。”
道人这话本意是想云山雾罩忽悠一下,反正他整日呆在皇帝身边,朝中大小消息,包括后宫各人的身体情况,他基本都比较清楚,启献帝这阵子睡不好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些不舒服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启献帝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一枚小星冲撞,那不就是信王吗?自从得知信王有可能尚在人间的消息,他夜不能寐,简直烦心至极。
本来以为国师说出凤命,有挑拨之嫌,没想到他观星能观出小星冲撞,这就不似作假。
“那么依国师看,凤命之人冲撞德妃,该如何处理呢?”
道人不答反问。
“皇上还记得德妃是何时被太医诊出了身孕吗?”
“似乎是宁王妃来的那一次?”启献帝略一沉吟,“此事还跟宁王妃有关系?”
道士心说当然不是啊,你怎么能往那个方向去想呢,他微微摇头。
“皇上大可再想一想,那次诊断之后,德妃是不是安静了一阵子?”
启献帝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儿,至少在过年之前,德妃那里还是很消停的,不然自己也不会日日流连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