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端起碗红枣莲子羹来,放在唇边轻吹着,一面挑眉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一面轻抿半口,又放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那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把药秤砸在他脚上,躲出来了!”
月儿真是被她那不着调的爹给气着了,什么叫他那徒弟绝不会纳妾,而且能一心一意对你好?
他一个局外人,凭什么保证!
再说纳不纳妾跟旁人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一心一意也不是他说了算!怎么能贸然就替师哥做决定呢?
况且那嫣红,不过是个被治愈的患者,如果每个上门献殷勤的人师哥都要娶,那再有十个药王谷也装不下。
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亲爹份上,她非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真是再也不想理那老头儿了。
“师父想给师哥说媒,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生什么气呢?”
陆夭缓缓将粉彩莲花碗放在桌上,看似平静地问着小师妹,实则内心已经百爪挠心。
“我就是气啊!”月儿登时站起来,因为坐着影响她叉腰,“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师哥都无动于衷,偏生他那么积极!”
陆夭不动声色将她最爱的那套粉彩瓷器往桌子里面挪了挪,以免被误伤,这才又开了口。
“师父自幼将师哥抚养长大,形同己出,自然希望他能娶个贤内助。师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他主动娶妻,比登天还难。”她小心翼翼窥探月儿的神色,“之前他不是也经常托人说媒吗?”
确实如此,她那个不靠谱的爹甚至连药王谷方圆一百里的母蚊子都不想放过。所以这些年路子都没成亲,并不是没有适龄对象,只不过是他心有所属罢了。
思及至此,她抬头看向陆夭,陆夭瞬间洞悉了她的想法。
“年少不懂事的时候,都有那么一两个不切实际的心仪对象。”她意有所指地瞥一眼月儿,语气带了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但最后成亲共度一生的,往往不是那些人。”
月儿若有所思地咬了咬下唇,片刻之后抬头,望向陆夭眼底。
“那师姐也是如此吗?”
陆夭被这句话问愣了,她也是这样吗?
前世被太子蛊惑的那些画面已经如同褪色的水墨画,留下的只剩斑驳。现在脑中能想到的心仪之人,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年谢知蕴出征的画面。
月儿看陆夭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的笑,让她原本就绝色的脸更显娇艳。
“我可能稍稍幸运些。”陆夭笑着转头看向小师妹,“我心仪的,跟最后嫁的,是同一个人。”
帘影微动,门外有人悄悄退了出去,屋内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察觉。
陆夭见小师妹陷入沉思,又继续试探着引导道。
“师父以前也给路师哥找人说过媒,没见你这么生气啊。”
没有吗?
月儿摸了摸脸,仔细回忆着,好像是这么回事。
以前师哥在外游历,爹在家里几乎日日找人说媒,开口闭口都是:给你师哥把亲事定下,就轮到你。
那会儿她只觉得有趣,从来没有因此生过气。
陆夭见她面色微动,知道多半是察觉出端倪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想多个嫂子?”月儿似乎厘清了一点头绪。
陆夭暗暗称道。
“那你为什么不想多个嫂子呢?多一个人疼你不是更好?”
“或许嫂子不若想象中好呢?”月儿还在兀自挣扎,“到时候岂不是连师哥都不疼我了?”
陆夭笑着拍拍她肩膀。
“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我认识的月儿,向来都是独行侠,何曾这么看中师哥的疼爱了呢?”她顿了顿,给小姑娘一点消化时间,“还是说你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疼爱这么简单了?”
月儿如遭雷击,登时愣在当场。
***
另一厢无忧居,气氛显然比宁王府要诡异许多。
药王见女儿气跑了,也觉自己是不是演戏演得过了头,于是匆匆将嫣红打发走。
转回头见路子都端坐在那里正发呆,不禁满腹火起。
“你今日就给句痛快话儿,是不是喜欢小月儿。若是,我赶紧预备操办婚事。若不是,趁早给我去相看别人家的闺秀。”
路子都揣着一腔纷乱的心思,微微出神。
他此前常年在外游历,跟月儿相处没那么多。自从这次出山后,师兄妹较之以往亲近不少。尤其是从哈伦府上搬到无忧居,颇找回了几分小时候同室而居的亲昵感。
相较于之前仰慕陆夭的那份辛苦,对于朝夕相处的月儿,他感觉更多是放松。那小小的人儿,就像颗种子,不知不觉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而且有越长越盛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