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是你吗？”

又疑惑又笃定的矛盾声音，从屋外传来。

厨房举着油灯乱翻的少年，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在火灶里。

“娘，我都说了，别叫我秀儿。叫一次鸡皮疙瘩掉一地，您再叫几声，儿子就皮包骨头了。”

从厨房出来的少年眉清目秀，十五六岁，嘴角一撇一撇，一副欠揍的模样。

“混账东西，还不睡觉，就知道偷吃，也没见你长个，全糟蹋了。”

“饿了，睡不着。”

“我儿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吃夜宵睡不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快滚去睡觉。”

妇人和善的声音，瞬间转为严厉。

秀二拍拍屁股，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

这院子又破又旧，还是个两进院子，虽然正房也就四间。

回到内院西厢房，炕上一个长相与他别无二致的少年，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秀大，明天去找秀才，我们改名字。”

“大哥天天见，还用找？”

害！

秀，与很多姓氏一样，源于姬姓。华夏百姓，往前数二百多代，家家都是皇族。

大明朝这家秀姓，祖籍浙江绍兴。十一世祖参加红巾军，跟着还是吴王的老朱打天下。

后代靖难一趟、土木堡一趟，世袭都指挥使变世袭百户，实领，也就是个小旗、总旗。

……

秀二不是老二，秀大才是老二，秀才就是老大。

过世的爹，真是起名的高人。

秀家三男两女，老大叫秀才。下来大姐二姐，秀纨、秀鸾。

名字没毛病。

再下来，是双生子，名字异常随意，秀大、秀二。

一家子锦衣卫，接班的是老大，内城千户所十个百户所下的一个总旗。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也收集军情、策反敌将。

秀家兄弟所在的百户所，与上面一个也不沾边。

内城千户所，就是大明京师的老妈子。

环卫、交通、片警、街道办事处、垃圾处理、水渠疏通等等，总之与威名赫赫缇骑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还有一个明目张胆的职责，辖区衙门坐探。

西南百户所，名义上是百，听令的却有近千人，正式编制112人，下来的全是帮闲。

秀大、秀二，是帮闲。

秀二两年前莫名其妙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异常聪明。

心算厉害，文书加上五个帮闲，还没有秀二一人计算的俸禄准，百户大喜，让一个帮闲做了文书。

大姐夫、二姐夫，也是锦衣卫里的人，他们的活计好听了一点。大汉将军，护旗力士，旗手卫混吃等死，皇帝仪仗队的喽啰。

校尉，力士，是锦衣卫正式编制的人，国家级公务员。

帮闲，全是合同工，临时工，都是裙带关系的苦哈哈。

苦哈哈，也是秀二的标准，按这时代的标准，正儿八经有出息的。

万历朝，封建社会巅峰，阶级严重固化。

这个形容词上课听过，不甚理解，感受不深。

为了亲身教授，老天爷给了秀二一张封建社会单程体验卡。

大明京师百万人口，皇族，勋贵，是天上的人物，够不着。

五品以上官员两千。五品到七品，文官大概三千，武官上万。

八九品下层官员和吏员，少说有三四万人。京师周围的各种仓库大使就数不过来。

封建巅峰，对平民最不友善。

两年了，除了出城门给五里外的老子上过两次坟，再没出过城。

不仅是阶级固化，人，脑子，双手，双脚，呼吸空间，都固化了。

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

顺天府，也是大明最臭最臭最臭的城市。

其臭味程度，皇帝出了一次皇城，再也受不了。

除了皇城大街，其他街口、胡同小巷，都是中间低，两边的入户高。

人们的生活垃圾都在路中间。什么破烂都有，最多的，是粪便。

雨季一冲，再一晒，那酸爽。

什么奇思妙想都被熏得烟消云散。

秀二在建功立业的美梦里沉浸了两个月。

不得不被现实打败，身处下层的百姓，想出头，门都没有。

做生意？税都能收破产。

发明创造造？别搞笑了，好几万人可以不声不响的合理合法吃掉你。

做官？不会四书五经啊。

还能做什么呢？

乐观、勤奋、努力，在这里屁用不顶。

颓废了三个月，又憋不住了。

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不得不振作起来。

帮闲的薪水，不是娶不着媳妇。

娶个憨货？算了，省得后代遭罪。

关键是，饭都吃不饱。

吃不饱，不是会饿死。

嘴里淡出鸟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怎么办呢？

贪污？也不够吃啊，真的，连吃都不够。

做生意？pass，已经否决过了。

捡是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