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不知道陶潜在想什么，他的眼珠一直随着陶潜的动作转动，像是等待着陶潜的讯问。

陶潜回过神来，对宫本说：“好了，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武野先生？”

宫本浮起一脸痛苦的表情，他闭上眼睛，像是回忆以前的不堪往事。他没有直接回答陶潜的问话，而是问：“武野刚刚被杀的时候，你到鸠田会社去调查，应该问过不少员工吧？是不是都不喜欢武野？”

陶潜“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宫本接着说：“其实别人知道的只是表面，他们都没有我了解武野……”

“是啊，武野先生在中国跟你的联系最密切。”

“了解越多就会越憎恨他。武野这个日本鬼子，他太……太不是东西了！他简直就是畜生！他本来就该死！”

“嗯，你说得再详细、再具体一些……”

“武野和二战时期的日本鬼子一个德性！他看不起中国人，在中国人面前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杀他是为中国人出气？”陶潜略带揶揄地问，“在杀人动机一项中，我不能只写‘为民除害’啊。”

“那倒不是！说实话，我当不了民族英雄，我也不想当英雄。说我为民除害，我自己都不相信。说他像二战时期的日本鬼子，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有多恨武野！这家伙在单位里蛮横、无理、霸道，动不动就发火，动不动就骂人。教训人的时候经常说‘你们中国人’如何如何。你想象不到，在他手下工作得忍受多少侮辱！承受多少压力！遭受多少不公！经受多少委屈！”宫本说到这里，脸涨得发红，陶潜从未见他如此激动过。

“那你也得到了相应的利益啊，武野到任之后，你从一个部门副经理被提拨为部门经理，又从部门经理提拨为武野一人之下的副手。在鸠田会社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中国人坐到你这个位置。因此说，你受的委屈已经得到回报！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那是我应得的！”宫本恶狠狠地说，“没有我的努力，鸠田会社在中国的业务能发展这么快吗？武野一个日本人，到中国两眼一抹黑，对中国的市场环境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在中国经营企业需要打点好各方关系。如果没有我，他能有今天的业绩吗？”

“既然他人品这么差，你完全可以不为他卖命啊！有句话说得好，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的。”

“……我……我是为了我的家庭嘛！”

陶潜暗暗摇摇头，想起昨晚一起聊天的周小鱼，陶潜知道宫本的家人并不感激他，不然也不会不来看他。而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这个家，真是滑稽！

陶潜忍了忍，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此时此刻最好不要过于刺激宫本，顺着他为好，让他放松警惕和抗拒，才会把案情悉数交代出来。

陶潜应和着说：“是啊，男人在外面闯，不都是为了家人吗。既然这么多委屈已经忍了，而且忍了这么久，为什么最后要杀死他呢？”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呗！”

陶潜看出宫本避重就轻，接着问：“你不是那种冲动起来不计后果的人。你杀他，肯定会有一个触发因素。”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得没错，武野本来答应我，他今年回国，中国这边，他会说服总部让我来接任社长，结果……”

陶潜打断宫本，问：“日本企业会让一个中国人来掌管吗？”

“以前不会，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中国社会反日情绪这么激烈，武野说日本总部那边没人愿意来，所以他对总部说，让中国人当社长有诸多好处。还说总部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没想到……这个混蛋反悔了，不走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才把他杀了！”

按照审案的需要，陶潜认为关于杀人动机问到这儿已经够用了，经得起推敲和询问。

但他了解宫本，宫本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这种因为愤怒去报复杀人的事不应是他的行为方式，一定有利益驱动。

陶潜摇摇头，说道：“你不是那种冲冠一怒只为出气就去杀人的人。我猜想，你一定认为只要清除了武野，日本总部就得让你接任社长。”

宫本低下头，停顿了一会儿说：“嗯，说实话，有你说的原因。”

陶潜问：“那你知道武野答应了你，为什么又不回日本了吗？”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宫本的话没说完，便硬生生地停住了，但看得出他神情非常激动，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陶潜的问话让宫本情绪如此激烈，像是触动了他某个敏感神经。陶潜追问：“他喜欢什么？”

宫本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很快平静下来说：“没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变卦了，这种人向来言而无信。”

宫本的回答让陶潜仍心存疑点，他认为宫本刚才的忽然激动一定另有原因。但宫本不想说，陶潜也没办法。想到这个问题对结案不重要，陶潜没再追问。

此时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宫本的这句话另有隐情，等陶潜后来解开这个秘密的时候，回忆起今天宫本的表现，暗暗责怪自己不够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