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有些乏了,你们便先退下吧。”皇上摆手示意他们告退,颇有些垂垂老矣的颓态,只是一对犹带着精光的眼,暗中看了百里寒一眼。
百里轩与百里泽一同告退,唯有百里寒留在了原地,昨夜辗转反复一夜未眠,他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唯有睫羽依旧纤长漆黑,一双黑曜石般的狭长双眸,毫不避讳地迎上皇帝的视线。
寝宫外,百里轩心中****,他与百里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为对方生性放荡不羁,两人之间关系不好不坏,却也比旁人更加亲近几分。尽管心中早已将他视作争夺皇位的头号劲敌,却还是笑脸相迎:“不知三弟意下如何?”
“我?”百里泽慵懒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抬手遮挡着刺目的阳光,回答得也是格外随心所欲,“我自然比不得二哥,我对太子之位可没什么兴趣。”
原本紧绷着神经的百里轩,此刻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副哥哥的口吻调笑道:“三弟可是有心上人了?”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却见一贯风流不羁的百里泽,白皙清俊的面庞上,竟泛起两朵可疑
的红云。
百里轩顿时朗声大笑:“原来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呐!”
“哥!”
兄弟二人之间气氛欢畅,而另一厢的皇帝寝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父皇特意留我下来,是有何事嘱托?”百里寒抬起眼眸,容颜依旧如雪山之巅一般冰冷,刀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隐隐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皇上低头望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眼中的情感交织错杂,既有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又有着怒其不争的痛心,最终悉数化成幽幽一叹:“你倒是个痴情种,如今还在为了苏家那丫头守身如玉?”
许久未曾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过苏如锦的名字了。百里寒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昔人的音容笑貌,目光顿时变得幽远绵长。
“想不到我竟是害了你。”皇上不住地摇头。他自诩在政事上算是个明君,但在情感一事上,依旧是一团乱麻,一步错,便满盘皆输。
百里寒的目光重又恢复清明,语气不咸不淡:“伊人已逝,儿臣自有分寸。”
“我便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皇上老怀大慰,眼中透出欣然之色,“这三个成器的孩子里,只
有你最适合做帝王。你既没有轩儿那些花花肠子和害人之心;也不像泽儿那个不着调的孩子风流放荡,寒儿,你除了在情爱一事上太过优柔寡断之外,再无半分破绽。”
太过专情、一往情深,这竟是自己的破绽吗?百里寒倍感无奈,却也知道他这位父皇做惯了君主,早已习惯了呼风唤雨,固执己见。
“这么多年了,太子之位空悬,朕不信你看不出,这太子之位,本就是留给你的!”皇上话锋一转,原本感时伤怀的情绪一扫而空,那双微微浑浊的眼又一次闪烁起威严。
“太子之位,本便是贤者居之,能者居之。儿臣身有残缺,恐不能担此大任。”百里寒双手放在腿上,目光平静,心无涟漪。
曾经提及这双残腿时,他心中满怀痛苦,沉浸在悲伤之中无可自拔。但时至今日,他已能坦然面对这个不完美的自己。
皇上眼中划过一抹痛惜,神色也变得有几分懊丧:“朕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次争夺太子之位,朕也是处处为你着想。”
可他所提出的决定太子之位归属的方法,分明是取决于谁先诞下皇嗣!难道……
百里寒面露异色,蓦地抬头,眼神凌
厉:“如非心中所爱,儿臣绝不会娶妻!”
想要诞下皇嗣,也先得有王妃才行。只可惜,温玥婷至今都未答应同他完婚!
皇上却仿佛早已料到了他的执拗,只笑吟吟地道:“你如今不是还没有心中所爱吗?朕替你挑了好几位达官显贵家的千金,个个家世清白,才貌双全,德艺双馨,你大可以看看可有中意之人。”
“儿臣……”
皇上似真似假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给他留下拒绝的机会,命宦官拿来一大叠画卷,嘴角含笑:“父皇为你**半辈子的心,可不就是等着你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吗?”
他脸色稍稍一黯,昏黄的目光里透出几许灰败:“太医前来诊断过,父皇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太子之位,还是尽快尘埃落定为好。父皇还盼着早日抱上孙子呢!”
记忆中向来严厉与慈爱并重的皇帝,这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苍老与脆弱。百里寒抿紧唇瓣,脸色隐有一丝苍白,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既然你无异议,那朕就命人着手准备选妃之事了!这选妃**可是喜事,应当要好好操办才是。”皇上见他表情松动,顿时老
怀大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已在盘算,究竟哪家的千金小姐,才能配得上这个他最宠爱的儿子。
“不!儿臣有话要说。”
皇上原本逐渐柔和下来的神情,忽地僵滞在了空中。
百里寒眸色乌黑,脸色坚毅,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容上,染上罕见的庄重肃穆:“儿臣已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