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有句话,说采药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登台唱戏,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行当,这活计不是盗墓倒斗,却也要上山下海,不是磨枪上阵,却要提防虫蛇虎豹,非在江湖之中,仍须警惕同伙儿的明刀暗枪……
采药这行当传承很久了,是“老行”的一种,旧时有些人专门采摘天地间的奇珍异宝,称为“宝药”,比如说狗有狗宝,牛有牛黄,狐狸肚子里有火云丹,成了气候的蜈蚣肚子里有定风珠,专门采宝药的采药人,是老行中的一支,北方叫牵羊,南方叫憋宝,憋的是天地间的宝。
我祖上有本医书,这书中所记载的都是天地间的奇珍异宝,非是凡品,什么穿红衣的尸参娃娃,三只眼的吊睛龙蟾,通体雪白的白玉蝙蝠,这些宝药都能够入药,有的可以治疗白血病,有的可以吊命,还有的可以回魂,最离奇的是一种长在死人脑子里的花,据说这花吃了可以让植物人苏醒过来。
书里还写了一段儿谶言:“狗宝黑,牛宝黄,尸参娃娃睡红床,地白龙,驴蹄中,百尺蜈蚣定黑风……”
民谚有云,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傍身,这话太对了。
我家祖上世代行医,最辉煌的时候还出过一个慈禧老佛爷的御医,专门给老佛爷调白玉霜去皱美肤,这白玉霜乃是以各种奇珍异宝,混合千年砗磲的珍珠研磨而成,不仅可敷面还能服用,常吃固本培元,延年益寿。
那年岁我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四九皇城根儿下一小老百姓,北京户口有房有车,可惜好景不长,传到我曾祖父那一辈儿时,他迷上了听戏,还好熬鹰驯
犬,常常是一掷千金买大鹰来,没事儿就牵着狗子架着大鹰去京郊打猎,那大鹰和狗子多费钱呐,一顿光是鲜肉就得吃五六斤,那时太平军捻子义和拳是一茬接一茬闹腾,天灾人祸不断,京城外头每日都饿死不少饥民,是万贯家财也禁不住你这样嚯嚯。
于是这种情况在慈禧老佛爷去了之后就撑不住了,满清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初时我曾祖父这位顽主靠着世袭的太医职位每月还能混几两银子花花,满清山河日下之后,他被辞了,没了经济来源,他只好自个儿开个医馆儿谋生。
很不巧,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时京城的医馆儿生意不好做,到处都遭灾死人,来看病的多半不花钱,邻里邻外的说钱局气,不说钱熬掏,我曾祖父又是个侉子性格,不记账,这赊欠的多了就运转不下去了。
你光看病不拿药怎么行呢,老北京人又死要面儿,穷讲究,就算再拮据,也得把老张家的体面撑周展,于是自个儿倒贴钱……刚开始呢,还能把老人留下的东西拿去典当换点钱周转,后来屋子里值钱的物件儿都没了,眼看着满屋子的獒犬马犬饿的眼睛发绿,那大鹰都饿的飞不动了,人饿的面无菜色,媳妇抱着孩子闹着回娘家,家中是鸡飞狗跳。我曾祖父气的跌脚,骂天骂地骂了个遍,他一咬牙一切齿,寻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干脆拿着房产地契,去赌肆里头博一把富贵吧。
那时候北京有很多宝局(赌场),专供那些老炮儿进去耍钱,宝局里有不少佛爷(小偷)来回转悠,还有专门的老千设局套你,刚去的时候爷长爷短的,
到了后面你钱赌完了,两眼一翻就把你拎着脖子丢出门去。
我曾祖父叫张国宝,张国宝这天带了房产地契,将自己的地契拿起啪一声拍在桌子上,给我换二百两银子!
他这是玩命儿了,北京城一胡同院儿也是值点钱的,赌肆的掌眼把他手中的地契瞧了瞧,验明真假,当场从柜上给他拨了二百两银票,还喊后堂给张爷上了一盏茶,吩咐要高沫儿。
张国宝将小辫儿往脖子上一扒拉,撸起衣袖,怀里揣着银票是左瞧右瞧,瞧见有赌骰子的,他平时不好赌,寻思这个来得快,就赌这个。
要说人要是急着超生,这阎王爷都得给你绕道,赌肆里的人都是京城的大耍人,老炮儿,看见有热闹可瞧都不玩牌了,把手里牌一丢过来陪局,这陪局的人越多赔率就越高,很快赌肆里的人都来了,一张赌桌洋洋洒洒坐了有上百人,坐庄的是四九城的老庄子,唤做骰子六。
这骰子六是谁啊,是京城出了名的千王,就是老千的头一号儿,在千门当中立幡子有报号的人物,吐口唾沫,四九城赌场就得颤一颤,这千门是老行的一支,专门在江湖上坑蒙拐骗,就连行家都不敢在骰子六跟前儿献丑,张国宝倒好,自个儿撞枪口上了。骰子六为啥叫老庄子?因为他坐庄赌场从不赔钱。
见有肥羊上桌,骰子六殷勤不已,赶忙将牌码上:“张爷快坐快坐!”
张国宝很不耐烦,将手中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扔,竖楞眉毛找根高脚凳坐下:“你们这儿,赌什么来钱最快当?”
骰子六点头哈腰:“爷,您想要来钱快当,就赌大小,这来的最快
,一局定输赢,庄家一赔三,来的稳当,旱涝保收!”
“那行行行,就这个!”
张国宝平时也不好赌,不明白这里头的道道,见来了冤大头肥羊,整个赌肆里的人都凑上桌儿来陪局,有押大的也有押小的,不过玩的都小,半两一两的,当浑水摸鱼,要是摸着鱼了就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