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元月,天子一道圣旨哄传天下,一时之间天下为之沸腾。
尤其是在年前天下官员本已经得知变法的消息的情况下,无数官员纷纷上书弹劾,意图改变天子的想法。
可是事实却是出乎无数抱有极大期冀的官员的意料,哪怕是朝堂之上至少有大半的官员齐齐反对,可是天子依然是选择支持李桓。
如果说单单是如此的话,那倒也罢了。
变法之事古来有之,可是能够成功者却是寥寥无几。
对于李桓一个年不过二十许的黄口小儿,再加上李桓的出身注定了其在官场之上根本就不可能得到什么助力。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这些官员不去帮李桓,那么便是李桓有再多的想法也是绝对无法施行下去,单单是他们一个不配合,那么便可以直接让李桓的改革彻底夭折、胎死腹中。
但是朝堂之上王阳明这位名满天下的一代大贤,内阁阁臣竟然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李桓一边,这一下便让李桓有了施展的空间以及帮手。
最为让天下间诸多官员以及地方豪强、士绅们心中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也就是天子的圣旨通传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以李桓为首的改革派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革之举。
李桓同王阳明首先选择的便是京畿之地以及周边数省之地,大量的中枢官员组成一支支的队伍开始分赴各地推行摊丁入亩之法。
每一支监督地方进行变法的队伍由李桓抽调了锦衣卫、东厂以及朝廷派出的文官,一行数十人。
当然说指望这些人去亲自施行摊丁入亩之法,放在偌大一府之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人最多就是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不要小瞧了这些人,这些人就是李桓以及朝廷的眼线,但凡是有地方官员敢从中弄虚作假的话,绝对逃不过锦衣卫、东厂的眼睛。
若是这期间有官员敢从中作祟,一旦被抓到了把柄的话,那么就不要怪李桓不讲什么情面了。
顺天府蓟州玉田县
玉田县县衙大堂之中,几名身着官服的官员正一个个的齐聚一堂。
一县之县尉、教谕等官员足足有十几名之多,可以说这些人便组成了整个玉田县的核心阶层,这些人负责上下通传朝廷的政令。
做为政权不下乡的大明,真正的政令也就是能够下达到县这一级别,至于说更下面的乡村之地,那就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也就是说在场的这些官员便是大明统治一县之地的最底层的官员了,朝廷的政令如何,解释权自然也就掌握在了这些人的手中。
朝廷政令如何推行,要怎么推行,最终还是要看这些人如何的解读、安排。
此时做为玉田县县令的正是弘治十三年的进士张可。
这位张县令是于三年前就任玉田县县令的,当时是走了朝堂之上一位侍郎的关系,而恰恰那位侍郎正是昔日的内阁阁老王鏊的门生弟子。
所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张可也就被视作是王鏊一系的官员。
此时的张可坐在大堂之中,目光落在在场的一众人身上,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诸位,朝廷的旨意想来大家都看到了吧。”
众人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却落在了张可的身上。
张可对于一众人的反应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人哪一个背后不是代表着玉田县的地方豪强、乡绅啊。
他这位县令若是没有在场这些人的支持的话,恐怕他的政令都无法出县衙一步。
对于不久前朝廷下达的变革税赋制度,命令地方官员开始厘清地方人口以及田亩,然后如实上报朝廷。
这一命令其实大概半个月之前便已经下到了玉田县之中,但是面对这一命令,包括张可这位县令在内,可以说县衙之中没有一个愿意执行的。
要说摊丁入亩首先便要清查人口、厘清各地田亩数量,这一举措首先触及的便是在场这些人的利益。
多了不敢说,玉田县至少两三成的田地以及人口都在在场这些人背后的家族的名下,但是这些人多年来却是从来都没有给朝廷贡献过一丝一毫的税赋。
而朝廷所征收的税赋自然也就被他们给均摊到了那些贫苦小民的头上。
有田地的便征收丁口税以及田赋,没有田地的一样也要交丁口税,更是要服各种徭役。
在这些人看来,他们与皇家共享天下,皇家占了其中好处的大头,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要占其中一部分好处不是吗。
若是没有好处的话,他们还做官干嘛。
想他们削尖了脑袋进入官场可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教化万民,为的则是利用手中的权柄如何为自己谋取各种的利益。
而当官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够上下其手,为其背后的家族免去许多的税赋。
现在朝廷竟然想要清查田亩,妄图将税赋摊入田亩之中,自此以后税赋合一,不再按照人头征税,而是要按照田地征税。
无田者不纳税,田地多者多纳税。
这在正常人看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在这些官员看来,这摊丁入亩之法充满了森森的恶意,完全是拿刀子在割他们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