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航道从九江进入湖北的界面后,河道就变得狭窄起来。特别现在是九月,雨水季节还未过去,江水激流繁多,船只逆水而行之时就要更加小心,也更加费力。
这天正午时分,天空却是乌云密布,眼看长江长空又要面临一场大雨。一艘冒着浓浓黑烟的火轮,在滔滔江水中却是逆流而上,悠悠从东面驶来。
此时的轮船的驾驶舱内,一个满脸皱得如树皮的廋小老头,正在对着操作方向舵的一个壮年人破口大骂。
“老子才迷糊了一会儿,你怎么将船开到右航道来了?老子早就教过你,过了鬼见愁,必须顺着左边走,左边水深,右边水浅。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清楚?”
“还好现在才是9月,不然到了11月后的枯水季节,咱们这种大船走右边就有搁浅的危险。”
这时在旁边帮活的一个青年船员劝解道:“何老大,刚才过了鬼见愁的时候,左边航道上有几艘木船走的慢堵住了航道,水生哥这才将船靠右边走的。”
“哼哼!我说小六子,你小子现在也能耐了,还敢帮着这兔崽子说话。慢就慢一点,咱们跟着木船过了这一段也不耽误什么事,小心才使得万年船……等等,你小子说是有几条木船?什么木船?到底有几条?”
这个老者骂着骂着突然就警觉起来。
“爹,我就是看着有些不对劲,这才从右边走的。咱们船快,早把那几条船甩在后面了。”
原来这个叫何老大的和操作方向舵的壮汉是父子关系,难怪这个老头骂起人来毫不留情,而壮汉被骂得灰头土脸也不敢还嘴。
何老大是周文聘请来的长江一号货船的船长。他早些年就跟着旗昌洋行的货船跑了无数次航运,最远甚至到过重庆,对于长江航道的各种情况可说是轻车熟路。
当然,原来在旗昌洋行时还轮不到他来当船长。
但他却是颇有几分灵气,再加上小时还上过几天学堂,识得几个字,十几年间就从一般船员做到了大副的职位。
能够在一家洋人公司里担任大副的华人可不算多见,何老大自然有些志得意满。洋人叫什么他管不住,但是手下的华人船员叫他大副他可不喜。
大就是大,怎么后面还要带个副?这洋人取的名儿咱们弄不懂,难道你们几个跟着老子混吃喝的手下还敢加上个副字儿不成?
于是,不知从哪个时候起,华人船员们就都叫他何老大,而何老大也甘之如饴,走路都带着风,以至于他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他都下意识忘了。
但是好景不长,旗昌洋行的船接二连三被劫,何老大霉运当头,正好在其中一艘船上。
那状况可是要吓死人的。
何老大到现在每每想起都觉得惊恐异常。记得在被人蒙上臭烘烘的眼布,十几个人被关在闷热狭窄的船舱里时,何老大就觉得心跳的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裤裆下是凉飕飕的,早就吓尿了一裤子。
当然,后来跟人吹嘘起来的时候,他何老大可是如何临危不乱,如何与劫匪斗智斗勇,什么尿裤裆之类的更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天可怜见的,旗昌洋行这些洋人总算还有点良心,用钱把他们跟船都赎了回来。
但是,逃出生天的何老大还没来得及高兴和庆贺,就被告知洋行的船运停了,而且还是无限期停了。
于是,风光了半辈子的何老大失业了。
当然,凭着他的经验和手艺,倒也不愁饿了肚子,随便在哪家运短途的船公司或者船老大手下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只是,日子就此过的清苦不说,关键是当年驾驶千吨货船的风光和地位就一去不复返了。
眼见年纪越来越大,就是打短工也渐渐没人来找他了。
何老大想着自己这辈子也许就这么过去了,下来就要靠接了自己手艺的儿子养老了。
正在他意兴阑珊,准备低头认命的时候,长江公司找上门来了。
长江公司来人开出的条件马上就让已经心冷如灰的何老大瞬间就热血沸腾起来。
船长!
记住,不是大副了,而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一船之长,而且还是自己熟悉的旗昌洋行的火轮,就说你干不干?
干!怎么就不干了呢?
何老大仿佛吃了春药一般,马上就从60岁的年纪回到了壮年时期。
先不说人家开出的武汉来回一趟就给100大洋的酬劳,而且只要答应下来,当场就给了50大洋的预付金。
就是不给钱白干,何老大也不想错过这个让自己再次崛起,再次体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但是他的老婆和亲朋好友都不想让他接这个冒着生命危险的活计。
现在谁不知道长江航道上水匪如云,这种形势下你开着一条装满货物还毫无防卫能力的货船出去,岂不是如小儿持金过市,那还能有个好?
而且这些年听说那些水匪也越来越不讲规矩,动辄就杀人毁船,你就是有钱赚也没命花啊!
但是,现在的何老大已经铁了心要接这趟活计。
不仅仅是长江公司的人一再保证他们已经跟沿线的水匪谈好了条件,交足了过路费,而且来招聘的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