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总手里拿了一张牌,他的手搁在牌桌边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沉吟一首乐曲。碰了以后,他的手在自家的牌列中来回游走,显然是在思考如何对矛盾下手。最后,他停住了,烟雾中他的姿势凝固,如同雕像。牌列里正数第五张牌,准备被它的主人一声令下,出阵杀敌。手里捏着这张牌,举在半空,手指来回摩挲,显然又有不舍。突然他问道,股票最近咋样了。说完他微微一笑。这种笑,既不像是亲切,也不像是嘲弄,偏一点点诡异,又意同赞美。连同在场人的内心一样,不透明,又没有那么邪恶。然后他把这张牌轻轻丢进锅里,这张牌就像鱼儿游入了大海,忽然不见了。
股票?黄友欢一阵胃痛。
他们打的麻将不带吃,杠和暗杠都加倍,中发白算番,这个规则相当复杂,是李杰一手操持确定的。李杰说他儿子都知道怎么打,弄得大家当时很有腹诽。后来才知道确实是。有次他老婆亲戚聚会,吃完饭在老婆表妹家楼上开了两桌麻将,儿子红中发财的基本上全认识。他说自己心里愤恨难忍,这都是丈母娘的功劳哇。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十二万分的尊敬,一丝都不敢怠慢。
黄友欢买的第一只股票是875600,泰国电机,他买入的时候是1996年23月12日,920铢\/股,他买了200股。那年他刚刚工作,一个月工资是7800铢,其他什么补贴的加加就是一千不到,半年后赶上一次机会,加了一级工资,500铢每月,因为加工资的事,难免有人有意见,车间主任,有时候也叫分厂厂长,被一个长期休病假的工人打了一拳,车间主任姓梁,个子不高,戴眼镜,他没还手,夹着包,快步朝保卫科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回头看,我在二楼的窗户里往下看,因为下面很喧闹,黄友欢就和很多人一样一起朝下看,保卫科威风凛凛的做派给黄友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也是他后来报考公务员一定要去警界的最主要原因。打人的家伙当场被揍了个半死,躺在地上抽搐,血流满面,无人敢管。再后来他只好辞职去外地了。他老婆很漂亮,个子很高,但人非常刁钻。他的绝活据说是印刷好地图上找地名,绝对是又快又准,这是黄友欢听原来楼上办公室的张工说的。
加工资后三个月,黄友欢的妈妈青光眼发作。疼得她晚上睡觉嘘呼呼嘘呼呼地喘气。黄友欢印象里一直有她坐在床沿用手撑着头的样子忧郁的样子。房子很黑,也就是光线很暗。她的面色看不见,如同剪影。
黄友欢去找车间的师傅借点钱,侯师是当时车间里最有钱的人吧。他开一辆带后厢的达契亚,经常出去干私活,但他干私活自己不独吞,总是给上面交一点,所以车间也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发展。他主要是去附近的私人炼钢厂帮他们修中频炉,炼钢的都是耗能大户,所以卧龙峡一带很多和电站有点关系的人都干这个,私拉电线,收来废铁自己炼。练出来的钢胚据说一摔就断,居然还轧了钢筋卖到建筑工地。有一次一个姓包的老板从废品堆了找出来一副漂亮的哑铃要送黄友欢,他说你瘦,要练练。他说得对,但黄友欢没要。包老板并不知道他当过兵。
侯师一边开一边夸自己的四缸化油器省油,黄友欢就旁边坐着,出去有时他会喊几个车间里的小伙子帮他打下手,出手也大方,他们一群单身汉都争着抢着要去。黄友欢觉得他人应该不错,晚上提了一箱家里带来的水果去他家,顺便想借钱。常听他在办公室说自己帮过谁谁,谁谁原来如何困难,现在都多么富有。
侯师傅在家里聚了一帮人打麻将。黄友欢放下东西,寒暄了一阵子,帮他们夸夸牌,没有机会开口,就走了。
第二天快下班时,侯师傅知道黄友欢有事想和他说,就都磨蹭着最后走。终于没人了,黄友欢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用意。侯师傅皱起眉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早就猜到黄友欢有这个意思,他说自己现在正准备买个桑塔纳,也没钱。为此黄友欢心里郁闷了好长一阵子。黄友欢不是恨他不借,只是恨他想都不想一下。
后来一位姓秦的老师傅专门到单身宿舍来找黄友欢,他悄悄告诉他,说你刚到厂里,要是有困难可以到车间借笔钱的,以后每个月工资里面扣。黄友欢就去找了那个挨打的厂长,他看了看他,问了下情况,说你写个情况说明我签字吧。
黄友欢借了五万铢,车间会计问他分几年,他说两年扣完。她看了黄友欢的工资表,说不够嘛,那就五年。过了几天她把黄友欢悄悄拉住,低声告诉他,你可以找梁头让他给你加工资啊。黄友欢摇了摇头,她看见他摇头也轻轻地摇了摇头。
黄妈妈动手术,连装人工晶体要六万铢,她执意不肯,就省下七千铢。手术进行得还好,黄妈妈住了十几天院,他常常帮她买了泰式豆腐脑和油茶之类的吃的,她牙也不好。有一次他躲在病房外面的阳台上啃冷馒头被一个同病房的老头看见了,他撞见黄友欢后就立即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说。黄友欢觉得他可能看不起自己。这老头是这间病房里面唯一比较讲究卫生的人,吐痰去厕所吐,无论多晚,也不抽烟。他也是眼睛手术。黄友欢感到羞愧,以后再吃馒头,就跑到医院对面的纺织技校里面去。后来黄妈妈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