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如血，身影交错。

直至日坠山谷。

迟煜将人推离了一些，不料被抱得更紧，看着埋首于自己颈间的小脑袋，无奈道：“朝朝，你第一次带弟子，不适合太迟。”

“我不！”

慕朝朝摇头，像只慵懒的猫，于他颈窝处蹭了蹭，蹭得人心痒难耐。

“子时仙门大祭，尚有三个时辰，不急，让我再抱一会儿，反正就是抱一辈子，徒儿也不会嫌烦的。”

迟煜叹息一声，轻轻搂住了她，任由她再肆意稍许。

“师尊这般，徒儿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慕朝朝仰起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桃花眸眨了眨，开始翻旧账：“前世师尊对徒儿异常冷漠之时，还是安分守己的。”

“后来你委曲求全，迷惑徒儿之后，直接让徒儿措手不及，连防备都没有。”

她纤长的手指于他耳后顺着脖颈滑落，停留在心脏的位置，轻笑：“现在想起来，徒儿心里，依旧疼得厉害。”

迟煜闻言身形猛地一僵。

“朝朝……”

“嗯？”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他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将小姑娘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是吗？”

慕朝朝看着他，低声说道：“是嗜灵宗全灭不留，还是邪神翼瑾辰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灭世之战尚未开启，十几年，对我们修行之人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即使我们都知道，也无法立即改变。”

“你一次次为了苍生身亡，又与翼瑾辰同归于尽，魂消天地，拿什么来和我说，都过去了？”

迟煜沉默，眼中划过一抹痛苦之色。

最终……

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慕朝朝望了他许久，突然问道：“师尊可还记得，大婚之时徒儿说过的话？”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要抚去那眉宇间的一抹忧虑。

面前之人抿唇不语，她却丝毫也不在意，自言自语道：“本座不要隔山海，不要生死离别，本座要和师尊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生生世世。”

“师尊，我想好了，不管你是愿还是不愿，我都认定了你。”

“虽是前世之事，但婚契已祭，大婚已成，那你便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迟煜眸光微敛，缓缓收拢手臂，将怀中人禁锢，清冽的嗓音有些低哑：“为师愿与朝朝情同天地，亘古不变，若有相负，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都让我们一起去面对，为师不想看着你一步步陷入魔障，将脚下的路走成了绝路。”

“从始至终，为师都未曾骗过你，应下的，皆是心甘情愿。”

“只是，就连为师亦是后知后觉，平白浪费了近百年的光阴，重来一次，本想再续前缘，却又徒生变故。”

“为师命格不祥，亲缘寡淡，注定了孤苦无依，哪怕很多事全然改变，却命格依旧，为师也怕，会连累你。”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可是为师心生贪念，哪怕万劫不复，也想再试一试。”

慕朝朝静静地听着。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心里，还藏了万般无奈。

抬头，看那双漾起一层层涟漪的双眸，不禁就想起了前世，这双好看的丹凤眼因为封印翼瑾辰，而失去了感知，什么也看不见，终日被雪绡覆盖。

五感渐失，身上的温度冰凉刺骨。

因此只能住在自己为他搭建的暖阁之中，哪也去不得，护了他，却也囚禁了他。

心口莫名有些刺痛。

她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环住他精瘦的腰身，紧紧贴在他胸膛。

直到感受着那颗心律动的频率，和他身上传递而来温热的气息，还有鼻尖萦绕的草木浅香。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师尊，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慕朝朝的声音很轻，轻得一出口，就随风飞入了山谷，可迟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嗯。”

他点头。

“倘若命由天定，那便与天争命，徒儿不会让师尊独自承受，就算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付出性命，我也要死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慕朝朝语调轻快，眉眼弯弯。

这一刻。

又像是变回了，那个一见他便笑的小姑娘。

“师尊，如果可以，我们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我想和你天长地久，再无离别。”

她扬起白皙的脸来，浸了水的桃花眸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眼中满是希翼和乞求，让人不忍。

迟煜垂眸。

这是他的朝朝……

无论是他变成了什么狼狈的样子。

始终都没有离开。

恍惚想起，小姑娘拜师成功那日，脸上灿烂的笑，眼中氤氲的泪。

甚至还有那句霸道的话：“徒儿可能会有点不讲理，反正谁敢欺负师尊，我就揍死他！”

原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从未忘记。

不知不觉放在了心里。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