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穿透窗棂落于紫檀木几案上,将雕刻着瑞兽的古铜香炉映射得熠熠生辉。
慕朝朝抬起手,从纳戒里拿出迟煜那日给她的香木雕像。
执着匕首,正准备取下一些碎屑燃一炉香,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手腕,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朝朝,这木雕于你而言意义深重,不可损毁。”
一道平静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慕朝朝星眸微转,看了一眼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又抬起头,看向身旁那人清隽的面容。
微微抿唇,深吸一口气,幽幽说道:“再是意义深重的东西,也没有师尊对徒儿更重要。”
“师尊送徒儿的东西,徒儿定拿命去守护。”
“可不管是什么,在师尊面前,于徒儿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师尊需要,只要徒儿有,哪怕是徒儿的命,亦可。”
一字一句坚定的话语在耳畔回响,仿佛重重叠叠地敲在了迟煜心头。
心底某一处像是被人用力在揪扯,疼痛难忍。
他抬起头,对上那双澄亮的水眸,轻叹一声:“此木为师还有,这木雕你且收好,不必如此。”
缓缓放开手,从纳戒里拿出一个玉盒,递到了她的手中。
“师尊,这木的香味徒儿甚是喜欢,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慕朝朝打开盒子,伸手拿起一块金色香木,用匕首轻轻刮下些许碎屑放入香炉,点燃。
一缕青烟袅袅升腾而起,她仰起头,从迷蒙的雾霭中看向端坐于身旁之人。
他眼帘微垂,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牙白长袍将他衬托得愈发清冷,矜贵。
目光落在他如墨的发丝间,一颗颗银色的铃铛静静垂落,泛着莹莹光华。
思及前世之时,浮生铃亦是这般,束起了他一头雪色长发,不由唇角微勾。
迟煜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一时间,慕朝朝的心里,竟生出些许心虚。
她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师尊在想什么,怎么不回答徒儿的问题?”
“是扶桑神木。”
迟煜眸色微敛,淡淡回了一句。
“哦?”
慕朝朝挑了挑眉,凑到他身边,问道:“是传说中的上古扶桑神木?”
迟煜没有回答她的话,但那表情已是默认。
扶桑神树乃是上古时期一棵通达神,人,冥三界的桥梁,生于黑齿北,下有汤谷,居水中。
传说中,扶桑神木的树冠艳红似火,每一片叶子都有百丈之高,可承载万物。
就连很多神祗想前往三界各处,也只能从扶桑树上通行。
传闻,它拥有世间最纯净的力量,能够净化世间一切邪恶之物,救赎众生,让三界重回最恒定的状态。
后来众神之战,洪荒大陆破碎,化成三千世界,扶桑神树便不见了踪影。
以此可见,这小小一块扶桑神木究竟是有多难得。
可是……
师尊虚弱的身体状况,竟是要扶桑神木来压制。
思及此,慕朝朝忍不住皱起了眉。
神木有限,终有尽时。
“师尊。”
慕朝朝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如谪仙般清冷的脸庞,轻唤了一声。
“嗯。”
迟煜侧过头来,看向她,缓声道:“怎么了?”
“扶桑神木对于师尊来说那般重要,为何要浪费,拿来给徒儿刻一个木雕?”
“这木雕本就是你所有,你不记得了?”
慕朝朝听了他这一番话,沉思片刻,摇摇头:“徒儿确实不记得此物。”
“万骨崖附近,山洞休整之时,那日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迟煜提醒了一句。
“不记得。”
慕朝朝想了半晌,也只能记起当时嗜灵宗神使长渊在山洞外挑唆,寒翊之拖着自己,说要带她回去。
不知是要回哪去。
更不记得后面的事,醒来之后便已身在客栈。
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因此师尊才要带她去极雷之海,寻找雷灵珠,压制邪神神识。
迟煜眉宇微凝,沉吟良久。
抬眸看了她一眼,恍惚间想起那天——
电闪雷鸣,天威浩荡。
小姑娘一袭红衣在风中飒飒飞扬,那双潋滟桃花眸中,燃烧着妖冶的烈焰。
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却是她趴在自己颈间,低低喃喃悲戚的声音:“扶桑,你回来了。”
“扶桑,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最后又变成了:“师尊,你别丢下我,不要走……”
那日……
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倔强,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样的眼神太过执拗,心之所念,尽化成执,让他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这不是第一次见她如此。
在时间乱流之时……
迟煜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薄唇紧紧抿起。
沉默了很久,才看向对面那安静望着他的小姑娘,淡声说道:“听寒翊之所说,是你心悦之人所赠。”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她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