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庙宇之中。

慕朝朝的神识，再度回笼之际，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这是。

从幻境里出来了！

现在，正被人紧紧抱着，耳畔是那人沉稳平缓的心跳声。

还有他身上，传来的一缕清清浅浅的草木香，令人的心，无比安定。

“师尊？”

她低低唤道。

那双黑亮的眸子，氤氲了层层水雾，晶莹剔透，如一汪湖泊，倒映着面前之人的影子。

“别怕，为师在。”

迟煜应了一声。

随后，又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慰。

“锵——”

剑鸣声响起。

“啊！”

又是女子的一声惨叫。

紧接着。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求这位仙人，饶赤狸一命吧。”

男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赤狸所杀之人，皆是曾经落羽村中，行恶的盗匪，从未伤及无辜，还请放过她一回。”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说这狐鬼，从未伤及无辜之人？”

慕朝朝冷笑一声。

她转过头去，接着说道：“你是说，我与我师尊，皆不属于无辜之人，对吗？”

“并且，赤狸没有伤及无辜，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你，将路人或吓走，或劝离，因此，她没有机会伤那无辜之人。”

“她所杀的那些村民，也是你引上来的，我猜的对吗？”

“捉妖师——罗天奇！”

听了她的话，男子没有辩解。

他只是“砰砰”磕了几个头，沉声道：“赤狸犯下的错，都因我而起，还请仙长责罚，放她一条生路，不要打散她的魂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赤狸突然仰天大笑，眼泪簌簌落下。

笑得无比悲戚，凄凉。

“罗天奇，你算我什么人，又要替我背负什么罪？”

“当年你那般辱骂于我，说什么人妖殊途，说你讨厌我，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又跑出来，装什么深情？”

她闭上双眼，一副心死的模样，幽幽说道：“我赤狸，不需要他人背负罪责，要杀便杀，魂飞魄散，也无畏惧。”

“阿狸，对不起。”

罗天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

“我没有替她背罪，那些村民的死，都是我所为。”

“当年，我将赤狸放走，被那些村民打成重伤。”

“后来我才知晓，他们皆是些罪大恶极的山匪，伪装成村民，原本村子里的人，早已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一部分姑娘，被他们强行霸占。”

“他们之所以请我到村子里捉鬼物，也是因为看上了赤狸。”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仙姿缥缈的两人，继续说道。

“他们本想将我骗走，再以山神雕像镇压赤狸，逼她就范，成为被控制的傀儡，去东岐皇城，迷惑君主。”

“那些人皆非良善，害得赤狸惨死，这些年，她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我身为捉妖师，知错犯错，请仙人重罚，免去赤狸之罪吧！”

说着，又叩首在地。

“呵呵……”

一阵邪肆的笑声响起，撕心裂肺。

片刻后。

笑声渐歇，慢慢停了下来。

赤狸开口说道：“我乃青丘灵狐一族，如今身犯重罪，落入仙长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赤狸，绝无怨言！”

她的声音里，尽是决绝。

“你们两个，先别急着要死要活的。”

慕朝朝轻轻一笑。

“是非对错，也不是谁想背罪便能背的，究竟要如何处置，我家师尊自有决断。”

说罢，她伸出手，扯了扯迟煜的袍袖：“师尊，他们这种情况，该当何种惩罚？”

“罗天奇，你身为捉妖世家之人，明知对凡人下手，必沾因果报应，却知错犯错。”

迟煜沉吟半晌，又接着道。

“而赤狸，若本尊未猜错的话，你被困在这庙宇之中，不曾踏出一步，是迫不得已，为了保护他，对吧？”

“告知本尊，诱导罗天奇去抓凡人村民来此，而你以煞气屏蔽天道，是否皆与那山神有关？”

“知晓这其中的隐情，本尊会酌情考虑，对你们的惩处。”

他声音清冷而平静。

似乎心中早就有了判断。

“不，没有什么山神，全都是我一人所为。”

赤狸立即否认。

“你就没有想过，那山神是在骗你，罗天奇体内元气耗尽，最多尚有三年寿命。”

迟煜看向地上衣衫褴褛的男子。

那消瘦的如同一根竹竿，肌肤已经有些萎缩，甚至开始长出了尸斑。

这幅模样，哪里还是一向逍遥乐观，意气风发的捉妖师，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耋耋老人。

“我……”

罗天奇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