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双眼？空洞，麻木，呆滞。暗红且干涸的血迹爬满眼眶，像蜿蜒的蛇攀附。漆黑的眼瞳中失去所有聚焦，发散的瞳孔吞没了每一丝眼白，形成一处深邃的黑洞。这是一扇未曾寄宿灵魂的窗户，是已死去之人的专属。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岁月在其上刻下刀砍斧凿的痕迹，苍老而黎黑，看不清原本模样。牙齿全部脱落，张开的口腔散发着腐烂的恶臭。皮肤皲裂而干枯，晦暗的碎屑随呼吸而四散飘飞。

那是怎样一道身影，一身尽染，满目尘土。佝偻身姿，摇摇欲坠。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压弯了他的脊柱，每一步都伴随着深沉的喘息。他在这里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穿着的衣物都已经腐朽，黑色的泥土成了他的新衣。

那是一个孤独的老人，他独自走在一处黑暗中的高原上，任凭如墨的黑暗流过双肩，漫过双膝，在泥土之外，成为约束他身形的“囚衣”。遥远天际朦胧的星光下落，轻吻着他紧闭的双眸。呼吸与呼吸之间，交换着的是逐渐离去的生命与无法拒绝的死亡。

那虔诚如信徒般的固执，他默然在那未知之地前行，在那一片完全黑暗的世界，被那黑暗的浪潮吞没。泥沙一次又一次履过脚踝，似亡命之徒恐惧他的远离，用污秽与混沌构成触手，舔舐他的脚底。风与他背道而驰，化作恶魔的耳语，告知他前进道路的终点必为死亡。

那人的名字被人们遗忘，所有的史书都不着片语。无人知晓，无人铭记，亦无人在意。一场孤独的旅途，无物为伴，无人与邻，唯死亡可以触及。

那是多久，十年？百年？还是数个世纪？亦或是连墨鱼都会衰老而死的漫长岁月？他依旧被世界遗忘在那未知的地点，同他自己。时间使那身形愈发佝偻，苍老弱小着他的身体，岁月凋零着他的容颜，依旧黑暗的前路宣告着他的失败。

那是一种沉默，比那最深处的黑暗还要令人畏惧。令人绝望的不是那沉默的身体，而是那颗已被黑暗完全浸染的心。他的身体已经腐朽，每前进一步都艰难万分。他的步伐越发缓慢，不知要过多久，才会有半个动作。他已走进了黑暗的最深处，这里不再有半点的星光洒落。他仿佛迷失了方向，与他的身体一同，他的心仿佛也迎来了死亡。

那是一处干涸的泉眼，藏于这黑暗的最深处，其上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灰，无法窥视到内部的景象，老人跪倒在一旁。

那是怎样一声叹息？横掠过这片荒芜的高原，惊醒这已过的亘古岁月。

那一声叹息中诉说的是痛苦？是迷茫？是悲伤？是落寂？

那是一种安静，老人来到了这个落寂世界的终点，风声不再低语，泥沙不再尾随。从灰雾覆盖的井中，漫天的星光纷飞，温柔洒落于老人的双肩。老人颤抖的从怀中捧出了一粒种子，手心紧握间，一束束微小的光芒射出。

那是他在黑暗世界，无止尽行走的第一次停步。老人第一次回头眺望这个黑暗的世界，第一次放声的大笑，无奈又释然。他好像想要大声诉说什么，片刻后却又安然而立，或许这样已是最好，无需言语。

那是一个放肆的告别，在那笑声中，老人也渐渐破碎成一束束明亮的光，融入那种子里。虽然那光芒在这世界依旧微弱，依旧被那深沉的黑暗拥起。他的一切随着那光芒翩飞起舞，那空中的灵魂重新拼凑成一个少年的模样，眉角如锋，骄傲且张扬。

那是一道黯淡的光，微弱而又渺茫，却横跨了整个黑暗的世界，照亮了一条过于，过于遥远的路。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又是去向何处。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似乎它的存在比所有的历史都要古老。

那是无数人试图靠近，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是相隔万里的光，它的神奇无人能解答，无数人在它照亮的路上发现了无尽的危险，但也伴随着让人垂涎三尺的宝藏。久而久之，它成为了无数人将死之人最后会去追寻的梦，只要想，会有光指引着他们踏上那一条陌路。

那是一个久远的传说，传说在那黑暗的尽头，在那道光的起点，有一个名为“故乡”的地方，那里藏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晓的秘密。

可那路何其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