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拈来一根雕刻银花碎雪的玉笔,手臂轻抬而落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落下十六字。天上天下,惟余莽莽。来如风雨,去若微尘。“碑文有十六语,立碑五百载,尽数解开着十六碑语者,唯有你一人。”青玄将玉笔随意扔入洗笔小池中,道:“可也是为何,方歌渔分明有盗窃秘宝之行,娘娘却不去追究的原因。”因为解碑人的意义,远胜于那所为的君皇秘宝。甚至在青玄心中,那秘宝为人所盗,反而还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百里安确实未想过,这其中竟然有这般曲折渊源,一时之间思绪也不由纷乱起来。他凝望着宣纸上那字迹漂亮的墨言,有些失神。他不解,为何自己的鲜血会让那古碑产生反应?青玄说,古碑立于人间大地已有五百年之久,可他死去不过两百年,怎会与这仙城界碑有联系?界碑来自于昆仑天都净墟,他为凡世生,逝去而从魔,怎么想都与那界碑没有半分瓜葛才是。思绪杂乱,头颅开始隐隐作痛。青玄抬首看了他一眼,折身坐下,小腿轻跷,双手优雅叠放于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案前少年。“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若你答对,今日便可安然离开内城,并且猎鬼所得的奖赏也会分毫不差的赐予你,至于方歌渔盗宝一事,我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但前提是……”女子薄唇仰如弯月,笑容几分薄凉:“你的回答,需得衬我心意才可。”就方才她释放的那一点威压而言,便可压得百里安心神错乱,灵台欲乎崩塌。她说她是司玺女官,但其实力,却绝非文官那般温和。今日她若想留他性命,百里安隐隐觉得,即使有那银色小剑,也无法伤她分毫。如此推演,那位不曾入凡显圣的君皇娘娘,又是怎样令众生高山仰止的存在。他曾向方歌渔承诺,此番面见君皇娘娘,他有全身而退的保全之策。直至这一刻,他才发现,在那浩然仙神之下,任何策略与谋断,都显得这般脆不可堪。纵然是在山海绝境之中,百里安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过,但好在,这位青玄女官,似乎并未看透他的尸魔真身。身临死亡已久,从魔尸者身,百里安能够感觉到自己曾经生而为人的情感在慢慢冷却遗失。恐惧,悲喜,愤然,悲伤,皆平淡如水,若非落下大石,难起惊澜。亦如此刻,他仿佛感觉不到惶恐畏惧一般,平静直视着眼前的女子,等待她的问题。青玄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并未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情绪,似觉无趣,淡道:“方才你说,你入仙陵,初为自己而来,有想要之物,那么还请告诉我,你想要之物,又是何物?”仙陵城有训,凡内城之物,未得封赏,不得擅自觊觎贪谋,否则,将一概视为逆罪之言。更遑论贵为大考前二十名的赏赐之品。纵然城中无数客卿修士,皆是为了这仙赐之物而来,可在未得成绩之前,谁也不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意中所念。正因贪之一字,所以世界各方的天才强者,都聚集一方。可仙人,往往最讨厌的,便是贪婪的凡人。故而,青玄立下此等城规。城中种种禁忌,方歌渔早已对百里安交代的一清二楚。故而,今日这个回答,只要避免青玄女官心中的禁忌便可安然渡过此劫。需得衬她心意。她为昆仑山上的仙人,视凡尘俗子杂心之念为邪,为贪,为苦,为恶。此刻,只要向她展示,即便是凡人之心,亦可心存净土。不贪,这便是聪明人的做法。在许多方面,百里安的确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可是在某些方面,他又有着自己的执念与坚决。他深深地看了女官一眼,认真平静道:“我是为仙人泪而来。”貌美的女官眯起的眼眸愈发的冷淡,甚至是锋利,风雪不侵的内城,一时之间,霜雪连天,寒风狂啸了起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两名摇扇的宫女,也不禁连连摇首,目光如看死人一般。“仙人泪,大考首榜之奖,你倒还真是敢说啊。”青玄声音冷冽至极,上下将他仔细打量一番:“你觉得,以你的修为,有资格觊觎贪恋此物?”百里安道:“不是觊觎贪恋,是一定要得到此物。”青玄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她浅浅吐了一口气。温度寒降的大殿中,能够清楚地看到女子红唇中缓缓吐出的白霜雾气。她又道:“你知晓我最厌恶的是什么,可你偏偏还是这么回答了,你绝非蠢笨之人,能够听听你的理由吗?”百里安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他道:“剖开胸中荆棘,以便人我往来,司尘本就是为了仙人泪而来,且会以大考规则认真取得自己心中想要之物,心中无愧,为何要因姑娘所讳而谎言它答。”君子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案侧女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邃的看着百里安。半响,她凝得锋然的眉宇逐渐舒缓开来,目光平静收回。绘有山河雪浪细纹的大袖自桌案上轻舞翩然,袖间的金色绣纹宛若被火点亮一般,流燃而烧,璀璨漂亮。袖纹很快黯淡,而桌案之上,除了笔墨纸砚,还多出了整齐横陈的十个物件。皙白的手指轻拈间,拾起案上一枚犹如水滴般透明澄澈的吊坠,在指间细细把玩着。百里安的目光落在她的指间,便怎么也移不开了。青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桌案之上,异宝众多,且价值高于仙人泪的宝贝也不占少数,可这少年却是连余光都未曾分一个过去。她眼中的杀意淡去了几分,淡淡说道:“仙陵城前十的赏品皆在这里,这便是仙人泪。”百里安沉默,因为他清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