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太过拖沓。
男人似觉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正想阖眼小眠片刻,额前发丝忽然被一缕清风荡起。
那一缕清风的气息与这周遭的氛围极其不符,素素如风松之意,昭昭若日月之行,状似无形的风息里却隐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凌厉简朴的剑意。
他猝然睁开半合的眼睛,目光陡然犀利如剑,不知不觉,一滴冷汗竟是顺着鬓角滑落。
清冷的剑意如月光洗练,自夜空之上垂直降临,凝练无匹,斩出一道古华融圆的完美弧度。
“啊!
!”
血光乍现!
池文彦左臂齐肩而断,他面上癫狂的笑意化为骇然的惊恐之色,剧痛直冲脑顶,疼得他两眼翻白。
整个人哭嚎抽搐着倒了下去,如一只垂死的蛇不断在地上拧曲抽弹,口涎顺嘴角蹭到满脸都是。
哪里还有方才那副意气风发的半点模样。
百里安微微颔首,唇边多了一丝笑意。
尹白霜啧了一下,没有吭声,因为她讨厌太玄宗出来的人。
嬴姬眉目平静,似是对这番变化不感兴趣。
男人寒季转身,看见原本昏倒在那里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安静起身,甚至连看守她的那具人形傀儡也不知遭受了怎样的重创。
机甲傀儡眼中橙光散去,软软倒下去,胸膛里闪烁明耀的炉心却是已经落在那名女子的手中。
随着那女子缓缓抬首的动作,清幽的秀发顺着脸颊淌落如水,显出一张离离清疏的容颜。
在炉火光芒的映照下,女子琥珀色的跃然双眸清澈无尘,肌肤雪白着光如瓷般清朗,就连鼻梁都温润如玉。
只是在这温润之下,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清冷,她目光如浸雪水,寒凉无温。
她抬手展臂的动作随意从容,指尖轻动,沉寂在篝火旁的黑色古剑嗡然出鞘,虚虚横立于她的身前。
白衣女子目光低垂,在那澄镜般的剑身上屈指一弹,清越剑鸣之音,似轻风徐徐,又似万籁冰河一声秋雨梵音。
那声音落在常人耳中,甚是悦耳沁人心脾,可四面八方围攻上来的怪物却彷佛陡然中箭一般,惨叫一声,又复而退下。
李酒酒乾坤囊中那般强大的机甲傀儡却也不过只能同其中一只怪物同归于尽。
而这名女子,手不曾执剑,不过是以剑气长吟之声,便逼退一众怪物。
如此强者,当称绝世。
荒宅之中被俘虏的修士,不过都是二流仙门势力里年轻一辈的弟子,从不曾接触到此等层次的人物。
一时间,竟是被那一指剑音彻底折服惊叹。
心中更是不由从绝望生出狂喜的希望。
看到倒在血泊里,捂着肩膀死命哀嚎的池文彦,众人心中更是升起一股痛快之意。
男人看着白衣女子,两眼眯起,童孔微缩道:“尊驾何人?”
白衣女子将剑归鞘,这剑先头被池文彦碰过,她似觉得被弄脏了,取出一方巾帕细细认真擦拭。
眼皮未抬,她冷冷清清地回了一句:“太玄九经,温含薇。”
男人的眼睛不由眯得更深了些,童孔显得漆黑诡秘,他面上的表情虽未有多大变化。
但是在听到这个称谓后,男人的手便已经探入腰间,不自觉地去握武器。
他面上慢慢地浮现出笑意来,道:“原来是温九经主。”
池文彦一听是太玄九经,连哀嚎一时都忘记了,面露深深绝望之色。
他虽自比天高,看不起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世家修士,却也明白太玄九经在这个人间中象征着什么。
他再怎般自负,但心中野心与胆量终归有限,也只敢算计算计这样的二流年轻弟子。
太玄九经造访,对他而言,无异于死神造访。
他看着温含薇面色如常,喃喃道:“你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温含薇惜字如金:“一开始。”
“一开始?”池文彦深深不解。
百里安却明白其中缘故。
温含薇已修得万法至净的剑心通明,见人、见性、只见本心。
虽说不是那般通俗的读心术,却也是对于万物的喜怒哀乐怨憎贪恨等等情绪可轻易掌控。
她虽不能知晓对方内心在想写什么,但只需一眼,便能感知道对方的灵魂以及情绪波动。
当她第一眼见到池文彦之时,想必所见到的,就是一个脏污、粘腻、阴暗的灵魂。
正因至纯至净,至清至霜,所以一点污黑的色泽,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温含薇却没多再做解释,只看着倒在地上的池文彦,理所当然道:“做好赴死的觉悟了吗?”
池文彦疯了一样的摆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温含薇看着模样惨澹已然昏死过去的慧五娘,以及那一烹热锅里熬着的汤汁。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净若琉璃,并未有其他情绪,就只有清正与幽凉而已。
“在肆无忌惮的杀人、辱人、玩弄、折磨之前,却未做好自己也应当为此赴死的觉悟……”
温含薇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抬起的眸子里承载着的沉和让她有一种寡澹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