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措词,已然是代表着不同的情绪。
黄锦大半辈子都在揣摸着嘉靖的心思,自然猜到皇上此刻心思不佳,当即大气不敢粗喘,派人去将徐阶传召过来。
徐阶担任首辅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整个人越来越有气度。跟着效仿嘉靖盘坐案前办公的前任严嵩不同,他还是保持坐在书桌前,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在得知皇上召见后,他显得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上的奏疏,整了整衣襟,二话不说地跟随着那个小太监前往万寿宫。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小太监的通禀后,徐阶穿门进入这个凉爽的宫殿,穿过那平滑如镜的地板,来到静室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身穿道袍的嘉靖并没有坐在明黄的蒲团上,而是站立于一张书桌前,手持着一支狼毫金笔,正在洁白的宣纸上挥洒着笔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嘉靖没有回应跪在地上的徐阶,而是继续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运笔,随着最后一笔落成,便是将笔收起,同时审视着自己的成果。
他实质很喜欢书法,昔日之所以会提拔于严嵩,其实亦有严嵩书法出众的这个原因。但奈何天赋有限,他的书法水平很一般。
黄锦一直恭谨地在旁边候着,看着已经写好字,当即上前双手接过那支金笔。
嘉靖望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徐阶,接过一名宫女呈上来的丝绸手帕,显得平淡地说道:“徐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突然这才活过来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显得规规矩矩地谢礼站了起来。
当然,他从踏进这道宫门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认真地在揣测着皇上的心思。虽然一切都仿佛那般的正常,但他还是敏捷地感受到皇上的“迟缓”,隐隐感到皇上的不满。
嘉靖的眼睛没有落向徐阶,却是直接招呼道:“朕今日心烦,偷闲写了几个字!徐爱卿,你过来瞧一瞧,此字写得如何?”
徐阶恭敬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敢偷偷观察皇上的脸色,因为他一直给皇上营造一种老实本分的形象,显得规规矩矩地弯腰走向那张书桌。
来到桌前,却见在那方宣纸上,毅然是圆润的四个字:“上善若水”。
徐阶心知皇上素来喜欢打哑迷,然后交给下面的臣子进行揣摸,从中体会到“圣意”。严嵩和严世蕃昔日都是这方面的高手,故而很是受宠。
上善若水,出自于《老子》: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意思是:至高的品性像水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不与世人一般见识、不与世人争一时之长短,做到至柔却能容天下的胸襟和气度。
当下突然摆在这里,已然是另有所指。
嘉靖用丝绸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子,将手帕递回去,显得温和地望向徐阶询问道:“徐爱卿,此字可有温和之意?”
徐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当即进行恭维地道:“回禀皇上,这四个字绵柔,如轻风拂面,似旭日东升,实乃令人舒坦无比也!”
黄锦虽然伴随在嘉靖身旁,但亦是拿捏不住皇上是何意,不免疑惑地望向了嘉靖。
嘉靖走回到长案前,却不需要嘉靖弯腰。一旁的冯保看到嘉靖的目光落在那叠奏疏上,当即明白嘉靖的意图,将那叠奏疏高高地举了起来。
啪!
嘉靖拿起那叠奏疏,顺势将奏疏往地上一掷道:“只是这些言官却让人不舒坦!他们对一位八十三岁的老首辅都不愿放过,非要逼得家破人亡!”
“请皇上息怒!”
徐阶闻言大骇,当即伏地大声地劝道。
他终于明白皇上叫他过来的真正意图,敢情以为是他徐阶在背后怂恿着这一切,是他主导这些言官上奏疏弹劾严嵩,要求皇上对严嵩进行清算。
不过这一件事,皇上明显是错怪于他。严嵩昔日的种种举动,早已经彻底得罪了清流官员,那些官员看着严嵩下野,自然是想要“报仇雪恨”。
他现在只想坐稳首辅这个位置,对严党进行清洗,但却没有打算对严嵩赶尽杀绝。
当然,那帮上疏弹劾的言官里面有很多他的人,甚至一些官员之所以上疏弹劾严嵩,可能是想要讨好他这位新首辅。
嘉靖冷冷地望着伏地的徐阶,忍着那股随时会爆发的怒火沉声道:“严阁老已退,其子已伏辜,敢再言者,斩之!”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特别“斩之”两字充分地透露出皇上庇护的决心。
徐阶心里微微一紧,当今圣上的身体虽然大不如前,但却还是那位乾坤独断的的皇上。若是真敢违背他的意志,恐怕又如昔日的左顺门血案般,又是搞起一场腥风血雨。
“臣谨记!”
徐阶自然不敢违抗皇上的愿意,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不过在他的心底,却是难掩失落。虽然他现在取代了严嵩的位置,但恐怕在皇上的心里,严嵩那个老家的份量仍然远胜于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言官弹劾严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